第94章(2 / 2)

“我也是。”应肃亲了下他,料想他是压力过大,温声道,“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

徐缭温顺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而应肃就坐在身边,无声无息,手落在枕头下方一些,静静陪伴着他。

那场大梦里只有泥潭,徐缭曾从污垢里走出,从生死里挣扎,洞悉人们的恶意,无视那些毒液。正因为经历过,他才不想应肃跟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世人会轻而易举将他置放在心头的宝物践踏于脚下,根本不管有没有这个资格。

不一样了。

徐缭听见了自己心底有些什么东西在破碎后重组,他曾经不愿意将自己与应肃的关系公诸於世,是因为这会耽误事业的上升,恋情对於上升期还不稳定的明星跟演员都相当致命;然而从这一刻起就不是了,他忧虑、担心、恐惧应肃会受到相差无几的伤害,而并非是自己的事业。

爱情真是荒谬。

生活则远比小说更为荒诞。

应肃那般细水长流地爱他,冰川融化了他心底沉寂多年的火山,叫徐缭想轰轰烈烈地爱他,却又因为爱意瞻前顾后,将几乎喷发而出的火焰硬生生憋在腹中,五脏俱焚。

可若这熔浆若喷发流淌,却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野猫第一次收起了利爪,用温顺无害的肉垫摸了摸应肃,对方伸出手来捏了捏,平淡无奇道:“害怕就走得更努力点,你很有天赋,运气也不差,自己又足够勤奋,跟其他没有底气的流量不同,我可以等得起,等你足够强大了,足够不可替代了,就能让所有人的心意随着你转动,到那时,你就可以保护我了。只是,你怕吗?”

徐缭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了,他很想与应肃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我本就是凡人被捧上云端,再做回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我怕你受伤。

徐缭睡熟了,他这些时日瘦了不少,连十指都像是清减了,此刻正细细地压在被子上,竟显得有几分可怜,於是叫应肃抚上去,触碰时对方受惊似的颤动片刻,又很快温顺下来,由着人握在手心里。

这条路终於走到了一起。

应肃只握了一会儿,很快就松开手去亲吻徐缭的额头,他听出那人言下之意,因此欣喜若狂,只是早已习惯了隐藏情绪,便连笑容也是淡淡的。

人的心从来都是生偏的。

崔远山会恨他,那徐缭何尝不是。

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同类人,应肃早已看穿这一切,崔远山与徐缭是一类人,张扬、高傲、放肆又胆怯,倘若逼得太紧就缩回壳中。他愿意包容徐缭,却不愿意引导崔远山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两人若论性格,能有什么差异,倘若那时应肃逼迫徐缭坦诚对自己的感情,对方只怕叛逆心起,立刻掉头就走。

长痛不过短痛,徐缭难道当真非应肃不可吗?

爱情这回事总是如此,若最初时徐缭就意识到应肃并不是那么完美,那他很快就会厌烦了。

所有的感情都需要时光去酝酿,所有的关系都需要时光去磨合,他耐心等待徐缭进步,耐心等待徐缭觉醒那点良心,耐心等待徐缭明白情深似海是怎么一回事,无外乎只有一个理由,他爱这个男人,所以愿意等待,愿意与这个人磨合下去,愿意忍受对方的心中在意事业多过自己。

应肃所求不多,他不要感激跟依赖,只要徐缭真真切切爱他。

徐缭做到了,自然应肃也不会刁难他,要他因为觉醒爱这么一个功能,就立刻变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只有不爱,才会对那人有诸多不满,才会百般挑剔,若等对方什么都修正好了,成了自己心里最完美的人设范本,那哪叫爱啊,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得到满足而已。

才不过数年光景,徐缭便已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

即便是同样的行为,目的却也可以千差万别,最初的试探就已让应肃明白,徐缭极在意名声与颜面,交往时对方提出隐瞒恋情,应肃也欣然应允,他作为经纪人,深知一个明星暴露恋情何等不利,若是明星夫妇还能拿来炒作一番,可跟幕后人员谈恋爱,除了被大众当做谈资便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即便徐缭自己愿意公开,应肃作为经纪人也会阻止他。

可是最终如何选择,跟徐缭愿不愿意并不相关,他若愿意,即便结果相同,可作为男朋友的应肃心中难免是窃喜的。

如今徐缭已不单独想着他自己了,他从那些冗杂的心思里抽出一部分最纯净的地方,悄悄将应肃保护了起来,理所应当地揪心,不以为然地抛出那些应肃梦寐以求的言语。

好似天经地义。

“我不想你遭受那些。”

徐缭从未说过这句话,不合适、不方便、容易引起麻烦,他狡黠又机敏,深知应肃宠爱他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因而从不在乎应肃如何想,只央求对方保护好自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两人之间,自然是徐缭更重要一些,他的事业负担着两个人的饭碗,于镜头下发光发热才是他的作用,而不是被人忽视资历与演技,兴致勃勃地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私人感情。

应肃早已选择接受这近乎冷酷的现实,他与徐缭两个人甚至於这份感情,都是排在事业之后的。

爱并不会因为这些真实而消弭,然而生活突兀加入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浪漫元素,果然是能打动人心的。

应肃要得虽多,但若是徐缭给的,便只是一点,也已觉得满足。

熟睡的徐缭未能看见,冰川早已为他化作春水,强大至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因他一句话而化为绕指柔,应肃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不该留存於世的至美,那些自发生长的悲哀,叫人喘不过气的怀疑,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得此垂青,本该庆幸,然而贪婪永无止境,谁敢断言自己从未有过不应当的绮念。

如今美梦成真。

应肃没有离开,他的外套被随手丢在地上,已不适合穿着,於是干脆躺上了床,觉察到自己如第一次心动那般喜悦得难以自抑。年轻人与爱人在一起时,躁动的荷尔蒙与血气总叫人对性食髓知味,然而时日一长,亲密的举动便也成了习惯,他怀拥着这世间最旖旎艳丽的男人,对方察觉到身旁温度后下意识伸出手来拥住他,乖巧温顺,自然而然贴近胸膛,像酣睡的幼儿。

他并不困,因此只是抱着徐缭。

徐缭喜欢拥抱,喜欢亲吻,喜欢被占有,可他最喜欢的是那些让他觉得自己被珍爱的小细节。艺人对公司并未任何秘密。应肃知晓徐缭的过去,知晓他有些许怕黑,不爱一个人呆着,不喜欢孤独,可若没有合适的人倒宁愿孤独着,他享受也忍受着这些煎熬,仿佛在冥冥之中惩戒自我。

他也知道,徐缭已与自己的养母和解,放下、原谅那些过往。

徐缭缺乏爱,只不过是因为从未有人将此物以最温柔亲切的方式给予他。

粉丝给予他最炽热而最扭曲的感情,这未能让徐缭冲昏头,反倒叫他日渐恐惧起来,他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如稚童学步一般磕得头破血流,摸索着应肃索要的那些东西,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递上那颗残破不堪的真心。

应肃又如何能拒绝他。

即便应肃不知这个男人已经历过被那些爱意冲昏头脑的岁月,不知这个男人做过自己最轻蔑鄙夷的行为,不知这个男人曾经何其不堪落魄。然而并不妨碍徐缭走出来,带着一腔孤勇与满身伤痕,那些岁月是一人独闯过来的,於是这一世,终於恰好遇见最完美的彼此。

应肃遇到的他,虽不完整,但已尽力了。

总归是闲着没事做,应肃打开手机,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他有徐缭的密码,便又干脆将这个小号替换了原先那个被炸掉的号。

“一个恋爱的爆炸脑”:痴人说梦,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