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徐缭醒来时发觉还是夜晚,还当自己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他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只是忍不住感慨当初喝几个月都没能把自己喝进医院,这会儿还有人照顾都能生病,於是感叹人的命好起来,难免也娇贵许多。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徐缭试图从棉被里挣扎出来, 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像是平白无故添了许多负累。可走廊上的光突然泄了进来, 他不知道怎么有些害怕, 又无声无息地安静下来, 想把头钻进被子里, 却又闻到一阵香味,饥饿感顿时加重了许多。
徐缭眯着眼去看走进来的人,还当是汪甜,可转念一想,汪甜不是才刚走吗?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到额头上,绝不是汪甜。
徐缭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应肃坐在黑暗里, 慢腾腾地去开小灯,手还护着他的眼睛, 声音在空间里响起:“醒了?”
“嗯。”徐缭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适应了光线之后, 就麻溜地想从被窝里爬出来,又被应肃摁着塞了回去,面无表情的经纪人伸手摸了摸徐缭的脖子,摸到满手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缓缓道,“你等着。”
没多久浴室就传来了放水的声音,大概好几分钟,徐缭都一直在看磨砂玻璃上那个晃来晃去的影子,直到应肃挽起袖子走了出来,他的手重新洗干净了,把徐缭待会要换的衣服找了出来,又看了会儿水,才催着徐缭进去洗个热水澡。
“我要是进去了再出来,你不会不见了吧?”徐缭恍如梦中,他疑惑道,“我到底醒没醒,没醒的话你是不是太可怜,在我梦里还要做个劳碌命。”
应肃没理他这句废话,只是平平淡淡道:“我给你买了白粥,你自己有没有想吃的?”
“我想要会流红油的咸鸭蛋!”徐缭突发奇想。
应肃不置与否,只是让他快去洗澡,别身上带着汗吹风,免得病气又再入体。
“别泡太久。”应肃叮嘱他道,细心体贴,跟现实里一模一样。
徐缭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然而他又实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於是不敢多泡,很快就起来了。出来的时候应肃已经把被子都换了,里头已经被暖好,像个安全的巢穴,粥碗边果然放着两个红油鸭蛋,徐缭钻进被窝里头,弓着被子包把自己团成个巨无霸汉堡,只觉得身上干燥清爽,又暖洋洋的,值得再睡一觉。
应肃不准,於是把他提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拿了张小桌放在床上。
大家都是人,怎么应肃一下子就能做这么多事,徐缭迷迷糊糊地想着,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被子把他包得密不透风,只剩张苍白又柔软的脸。
“把手拿出来。”应肃冷冷道,“你还要我喂你?”
“啊——”徐缭张开嘴巴。
应肃拿筷子敲了敲鸭蛋,脸色不善,徐缭立刻闭嘴,使劲折腾了半天,从棉被堆里挤出了自己两只手,这才见经纪人神态缓和几分,对方拿着小勺给他一勺勺地挖红油蛋黄,馋得徐缭直流口水。
白粥买来已有一段时间,这会儿正适口,徐缭没一会儿就消灭了一大半,粥是热的,胃是暖的,鸭蛋咸得恰到好处,没道理是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徐缭问他。
“你今早发起高烧,我接到了小甜的电话,就赶过来跟刘正业协商下剧组接下来的拍摄情况,好在你身子骨不错,吃了药就退烧了,本来都打算再等会就带你去医院。”应肃把两个鸭蛋都掏空了,全丢进垃圾桶里,又把垃圾收拾了,拿纸巾让他自己抆嘴,跟照顾小孩子似的。
今早?
徐缭有点儿恍惚,愣了愣:“怎么,我都睡过去一天了,那……怎么没人喊我啊?”他筋疲力尽地去摸自己的额头,满心愧疚,“剧组那边还没说呢。”
他也是睡傻了,应肃人都在这儿,自然早就联系好剧组了。
“刘正业脑子有问题,你也跟着他发神经?”应肃坐在他身边问他,“他拍起戏来疯了一样,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今早上应肃跟刘正业打电话时说话也是这个口吻:“徐缭戏来疯,您拍戏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管着点?”
把刘正业说得脸红脖子粗,当时就打算要么从这阁楼上跳下去,要么跟应肃同归於尽,好在应肃还是留了点口德,过来跟剧组协商了下,暂时把徐缭的戏份给停了,剧组先拍摄其他演员去了。
徐缭被训得有点懵,就干巴巴笑道:“我没想到,这不是没发挥好,就想多来几遍,怕给剧组拖后腿嘛。”
“是啊,你想到了要我干嘛。”应肃冷冰冰地刺了他几句,又翻出两粒药来让徐缭吃。
徐缭不由得有点委屈:“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他这会儿还是个病人。
应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狠话呢。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徐缭跟刘正业,拍戏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赶起来昼夜颠倒,加上刘正业喜欢改剧本,有时候突然灵感一动,半夜都要把人喊起来拍一段试试看,剧组是被他折腾习惯了,蒙阳跟关莫磊身体又好,因此中招的才只有忙於工作的徐缭。
其实应肃不太想理他,可徐缭眨巴着眼实在有些可怜,他又不可避免的心软,便坐在床边道:“你要不要玩会儿手机,刚吃了粥跟药,暂时不能立刻睡下去。”
徐缭打了个哈欠,摇摇头道:“我现在就想睡。”
“那你睡吧。”应肃叹了口气,帮他放平了枕头,看着徐缭泥鳅似的滑下去,帮他盖好了被子,冷不防被握住了手。
应肃的手很凉,大概是里里外外跑多了,短时间里暖和不起来,徐缭把热乎乎的脸蛋贴上去,觉得今天的应肃格外好说话,一点儿也不紮心,更不讨嫌。他心里头那么点朦朦胧胧的意思就忍不住钻出苗头来,其实徐缭自个儿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说是喜欢应肃,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可说不喜欢,又忍不住在意对方所做的每个细节。
“我没有让汪甜留下来。”徐缭低声道。
“嗯?”应肃一下子抽不开手,问他,“什么?”
徐缭声音还是哑,只是缓和了许多,显得疲惫,他低声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想要个人陪陪我,可是我没有跟汪甜说。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来讲其实是不一样的,对不对?如果只是依赖,谁都可以的。”
应肃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他沉默了半晌,看着幼猫般的徐缭,实在说不出口其他话,态度便松动了些:“大概吧。”
“应肃。”徐缭握着他的手,低着头,又说道,“你可不可以,稍微试试看喜欢我?”
“睡吧。”应肃没回他,只是平静道,“好好休息。”
徐缭有些丧气,哪知应肃又凑过来稍稍亲了下他的额头,缓缓道:“小孩子别整天想这些东西。”
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侮辱的徐缭略有些悲愤,瞪大了眼睛去看应肃,可忍不住心花怒放,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先该伸手去摸摸额头上那个亲吻,还是该跳起来指责应肃。
退烧药的药效终於姗姗来冲,直接拍飞徐缭的犹豫不决,把他强行拖进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应肃已经不在这儿了,徐缭精神倍爽,半点没见病气,汪甜带着早饭开门进来,稀罕道:“徐老师,你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我现在能揍趴八个关莫磊。”徐缭舒展开身体,坐在桌前等着吃早饭。
汪甜心中了然:“哦,您病得更重了。”
“……怎么说话的。”徐缭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连带汪甜也笑,他拿着个馒头咬了一口,忽然问道,“哎,应肃呢?他人去哪儿了,不一起吃?”
“肃哥早走了。”汪甜打个哈欠,泪眼汪汪,昨日徐缭突发高烧把她吓坏了,一时处理不来剧组跟徐缭两头,只能打电话请求支援,这会儿还累得要命,“都是我不好,处理不来,肃哥那头还有事呢,是临时抽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麻烦到他。”
耍完流氓就跑,这都什么人啊!
徐缭很是不忿,又忽生不详预感,急忙掏出手机给应肃发了一条消息:“是我粉丝管你喊爸,你可别真当我是你儿子,你要知道,他们还有喊你哥的。”
应肃优雅矜持,半分钟后回他简洁而有力的答案:滚!
汪甜就坐在边上,徐缭不觉自己发得有什么问题,因此也没避着她,小姑娘今早吃面,筷子刚卷起一团,不知道他们俩打什么哑谜,看着徐缭的手机萤幕就笑了,甜声道:“这辈分可乱,徐老师您知道粉丝里头还有管你叫宝宝跟儿子的亲妈粉吧?”
“怎么,他们管应肃喊爸……?”徐缭嘴角抽搐了片刻,“感情这还是个爷孙关系?我们俩这是差着两辈,是这个意思吗?不能吧,这堆应该不是同批人吧。”
汪甜摇了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去,我就知道您宠粉,粉丝里头觉得你跟小糖心似的,还有人私下管你叫宝贝闺女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喊的。”她跟徐缭混得极熟,并不在意说这些话,倒听得徐缭汗毛倒立,略感尴尬。
倒不是徐缭歧视闺女这个词儿,实在是他当人家儿子久了,已经习惯,不想再习惯习惯当闺女的感觉,有个闺女倒是可以。
今天没有徐缭的戏,他们俩慢悠悠吃着早餐,很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奈何徐缭不是个闲得下来的主,粉丝这个话题让他无话可说片刻后,他又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桩事情来:“甜甜啊,我问你个事儿,如果你有个很喜欢的男孩子,他对你特别好,可是你每次跟他提交往的事,他都特别冷静的拒绝你,可又不是完全拒绝的那种,你觉得这算不算是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