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是张帅?!」林景峰愣住了。
张辉忙道:「不不,别打他的电话。」他阻住展行的手:「待会到村子里了,咱们和霍兄弟商量,再详细谈谈。我拿性命发誓,绝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林景峰满腹疑问,只得按下。
「你们的蛊是从哪学的?」林景峰生年只听有蛊,却未曾得见,张辉每次使蛊俱没有明确的手势,甚至一晃而过。
张辉不以为然道:「蛊在黔苗里,本来是女人的东西,迫不得已才用,见笑了。」
展行想起在柳州路口的夜里,被甩出车的霎那,张辉正是用了什么技巧,避免自己撞上石头,遂问道:「那天晚上,你念的是什么咒语?」
张辉比划道:「那是一种护体蛊母,虫王带着飞虫,让人免於摔下山崖。蛊分许多种,有虫蛊,草蛊,石蛊……」
张辉一路行一路说,朝展行与林景峰介绍黔滇一带的蛊道,多数词语汉文中没有意译,张辉只得用同音词代替。
林景峰听了一路:「那么说来,把所有虫放在一个瓮里养蛊的,都是骗人的?」
张辉道:「那种玩意确实有,但早就失传了。古时有位蛊婆叫花头,她把一百种毒虫放在同个大缸内,七天七夜,让它们互相啮咬,吞食,活到最后的那只就是蛊王。」
「还有让五毒……蛇、蠍、蛤、蜈、蛛这几种虫的巢母与巢王五对,入瓮后是十只,加一种特制的草药,令它们互相交\配,最后产下同一种怪物,叫五毒兽。」
展行听着张大了嘴,张辉又道:「也失传了。」
林景峰:「据说东南亚的降头术就有一部分传承了蛊术,是真的么?」
张辉点头道:「降头就是苗疆巫术的支派,汉子使巫、婆娘放蛊。」
三人在路上辗转,时快时慢,时走时停,午饭时张辉只随手朝溪流里弹了点什么东西,鱼便翻白肚子浮上来,山中更有山珍,配以凛冽清泉,味道好得不能再好。
张辉烤好鱼,又特地说了一次:「没有毒,放心,我不会害你们。」
林景峰略一沉吟:「知道,你没有留指甲。」
张辉感激地点头,惯於使毒与放蛊的人多半有长指甲,弹毒,蓄毒时不见动作,张辉一双手指甲修得齐整,腰带只是一条朴素的布带,并非习於害人之人。
在山里足足走了一天,直至傍晚时分,他们从一条隐秘的林间小道下来,方抵达了另一个村落。
「到了。」张辉笑道。
他翻身下马,吹了声竹哨,村落里马上便有人迎出来,女人们叽叽喳喳地来牵马。
张辉道:「先去看看小唐。」说毕吩咐了几句,彷佛是让人打点饭菜,呵斥她们不要太热情,以免客人尴尬,女孩们便都笑着散了。
四个身着苗裔服饰的男人跟在张辉身后,一路走进村里,有老有少,沿路见面的村民俱是放下手头事务,朝张辉躬身行礼。
「哟,你还是他们的头儿。」展行揶揄道:「你是王子吗。」
张辉尴尬道:「别提了,不算回事。」
村内足有三四百间房屋,清一色的吊脚楼,又养着成群鸡鸭,上百滇马,方便与外界运送货物,山后是黄昏中的梯田,男耕女织,俨然一副武陵桃源的景象。
张辉把他们带上村落中央,最大的吊脚楼上,吩咐身边跟随的人退下,展行进了屋内,看到房里生着火,唐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展行惊道。
展行冲上前,掐着唐悠的脖子,猛力摇晃:「你醒醒啊!你不要有事啊!」
林景峰:「……」
张辉:「……」
唐悠起身和展行互殴,怒吼道:「老子在睡觉!摇你妹的呢!」
张辉道:「他被嫁了金蚕,我记得你有一件驱邪的宝物是么,展行。」
展行道:「有,是怎么回事?金蚕是什么?」
林景峰蹙眉道:「金蚕蛊?你需要这个么,在我身上?」
张辉接过方石,如释重负道:「这就好办了。」
展行马上道:「金蚕蛊我知道!吃一个升一级的那玩意!你升了几级?小唐同学,有好东西要拿出来大家分享嘛——」
唐悠抓狂地压着展行猛揍:「你当是玩仙剑呢!还吃一个升一级!老子都快死了!」
张辉把展行拉开,让他坐好,说:「帮个忙。」
「金蚕蛊是七大毒蛊之一。」张辉解释道:「苗人家有养金蚕的,但现在已经很少了,每天要用四分当归来喂,才能养活,用金蚕粪下蛊,养蛊的人每年都得找人来下一次蛊,否则会遭到反啮……躺下。」
展行好奇道:「你惹到什么人拉,漂亮的苗族小妞看上你了?」
唐悠:「没有!」遂躺平不动。
张辉掀起唐悠衬衣,把冰凉的方石放在他小腹上,又朝外吩咐了句,吊脚楼外有人应了。
张辉:「有的人养着养着,不想再要金蚕了,却不能扔,就把金蚕放在一个箱子里,再把箱子放在路边,等过路人拣走,就叫『嫁金蚕』。」
展行恍然大悟:「你没事去乱拣箱子做什么?」
唐悠忿道:「我只是看到一个做工很精巧的铁盒……」
展行扮鬼脸:「手贱了吧手贱了吧。」
抵达锦屏当天,张辉去联络马匹,唐悠和霍虎站在路边等,唐悠见路旁有一匣子,便生了好奇心去打开看了眼,匣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张辉再回来时便色变。
「我用另一种蛊暂时压制了小唐体内的金蚕。」张辉道:「现在把它逼出来,就没问题了。」
展行忽然想起霍虎:「疑,虎哥呢?」
「上山抓虫子去了。」张辉道:「吃饭时会回来的。」
张辉把方石沿着唐悠胸膛朝上推,唐悠脸色变得很古怪,展行又问:「要生了吗?用力——」
唐悠:「……」
大门砰一声被推开,展行蹦了起来。
「虎哥——」
「展行——」
霍虎热泪盈眶,与展行嚎啕拥抱,继而把展行推到一边,开始翻他的背包:「你给大哥带的东西呢?」
展行怒道:「你就知道吃!没东西送我吗?」
霍虎从架子上拿出一堆玻璃罐,里面都是奇形怪状的虫子:「喏,送你的。小唐好些了么?」
展行:「我不要蝴蝶!你这白痴连标本也不会做,都瘪了!你不懂风干吗!」
唐悠又大叫道:「把瓶子拿开!我讨厌虫子啊啊啊——」
林景峰道:「别吵了你们三个!」
张辉叫苦不迭,前几天光唐悠和霍虎在,一切都算正常,现在加了个展行,破坏力简直以几何级在不断叠加,翻倍,展行刚到五分钟,整座吊脚楼都快被掀翻了。
有人端着碗药推门进来,张辉说:「这是石榴皮煎的水,喝下去。」
展行道:「给他加点糖吧,看上去好涩。」
唐悠道:「都要死了,还管这个。」
张辉把石榴皮水给唐悠喂了下去,吩咐道:「展行帮他按着石头,别松动。」说毕转身去找东西。
唐悠一抽一抽,展行道:「啊!脚出来了!用力啊!」
唐悠噗一声,继而「呕拉」张嘴,吐出一大口酸涩的石榴皮汁,喷了满身。
汁水中有一团金色的小虫在蠕动,又有一条绿色的小虫咬着它的尾巴不放。
唐悠松了口气。
展行道:「咦?这就是金蚕蛊?」
唐悠:「拿来我看看?」
展行捏起那金色小虫,张辉捧着个瓦瓮进来,色变道:「别碰!」
金色的小虫刚拿起来就没了,展行一头雾水:「??」
张辉:「跑你身体里去了。」
展行:「……」
唐悠:「哈哈哈哈!让你手贱!」
展行掀桌:「你故意的!抆啊!」
於是张辉又如法炮制一次,这次换了展行平躺,唐悠在一边幸灾乐祸:「要生了吗?脚出来了!」
第二次把金蚕蛊呕出来后,小虫落在地板上,张辉马上用瓮反扣住,又以一张符签塞进瓮与地板的缝隙,把瓮翻过来,符签折好,封口,用泥封严实,交给人带了出去。
张辉抆了把汗:「可以开饭了。」
林景峰:「现在知道童子军的头不好当了吧。」
张辉一脸郁闷地点头。
展行和唐悠满脸菜色,一样的手贱,也是一样的倒霉。刚除完蛊,都是恹恹打不起精神,族人把菜端了上来便退下,一大盆酸汤鱼,山珍野味,鹿肉,珍菌,竹苼等好菜一桌,又有寨内自酿的美酒。
展行:「我不喝了,嗝儿——满身都是石榴味。」
张辉道:「知道,给你俩准备的蜜水,来,霍大哥,林兄弟……」
张辉亲自搬过坛子,给林景峰与霍虎的酒碗斟满,端碗道:「张辉敬各位一杯,多谢赏脸。」
林景峰却不举碗,淡淡道:「这酒还不能喝,张辉,你叫我们来想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你得说清楚,这酒我才敢喝。」
张辉叹了口气,放下碗,似在想该从何处说起,许久后问:「你们知道先秦时代的巴蜀古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