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容:「这块方形玉砖,是由古代的一种非常奇特的工艺制造成,后人称为『鲁班锁』,鲁班锁有球形,菱形,交叉搭建的四十八套锁,甚至一千零四十四根木条彼此嵌合,组成的千棱锁。」
展行道:「它就是鲁班锁的一种?」
陆少容:「是的,它的取材,以及嵌合度水平高於你的想像,今天用碳十四和高频音波两种交叉测量法,发现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成型的古物。它不需要任何粘合剂,由七十二根白玉条互相嵌在一起,形成一个外匣。」
陆少容调转方石,又推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玉条,把它们一根接一根地放置於天鹅绒蓝布上,餐厅射灯的照耀下,白玉条被拆下数十根,一块方石瓦解近半。
林景峰看得呆住了。
展行情不自禁地赞叹:「这东西,应该很贵吧。」
陆少容答:「价值连城。」
展行想起地摊货一说,马上住嘴了,征求地看着林景峰。
林景峰也没了主意。
陆少容拆下整块方石,并排铺在天鹅绒布上,以软镊夹着放在方石中央的一截金色东西。
那根金签足有五六公分长,约一公分圆周,呈现出不规则的塔形变化,末端尖锐。
陆少容:「刚才的石头只是一个匣子,真正贵重的,是匣子中间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展行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看不出来?」
陆少容:「你觉得会是什么?」
展行:「金色的,骨头?」
陆少容道:「舍利你是知道的。」
展行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舍利!我说呢!哈哈哈哈!」
陆少容:「……」
展行:「舍利不是圆的么?」
陆少容:「也有尖的,比如说,释迦牟尼的中指骨。」
展行继续恍然大悟,朝陆少容竖了个中指:「原来佛祖火化前,左手比了个凸!我明白了!爸,你知道得真多!」
陆少容:「不要装傻!这确实是佛骨,问题在於,你也知道释迦牟尼的佛骨?这是他的中指骨,那么请你告诉我,法华寺里的东西是什么?!」
展行傻眼了。
林景峰插口道:「法华寺里的佛骨被偷了?」
陆少容道:「我今天请人专门给法华寺打了个电话,还在。」
展行持续恍然大悟,两手同时竖了中指:「也就是说,佛祖火化前,双手比了俩凸!」
陆少容怒道:「给我说实话!小贱!」
展行又吓了一跳,从未见陆少容发过这么大的火,只得坐回位上。
展扬回家了,衣服还没换,好奇道:「什么东西?」
陆少容话中带着忿意:「没你的事,别过来。」
展扬马上鸡血起来,伸手指去戳儿子的头,吼道:「你又闯了什么祸!展小健!你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嗯?!」
展行一脸郁闷地坐在桌前,片刻后说:「我……是这样的。」
「上次去胶州的时候……我和小师父下海游泳,碰到一只大乌贼……」
陆少容冷冷道:「你在撒谎,换。」
展行:「……」
展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儿子,眼中幸灾乐祸神色一览无余:你终於把陆少容惹火了,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活该。
展行:「上次去西藏,二舅知道的……在喜马拉雅山的地宫里,有一个箱子。」
陆少容:「这个听起来像样点,但我知道你还是在撒谎。」
展行只得老实道:「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说完看着陆少容。
陆少容淡淡道:「我知道你这一次没有撒谎了。」
展行有点心虚:「真是朋友送的。」
陆少容:「但是你隐藏了某些内情。」
没有人比陆少容更了解他,展行只不住暗自祈祷,陆少容不要再问下去了,否则他和林景峰,都将面对一个极其痛苦的抉择。
是在展扬的咆哮与陆少容的怒火下彻底分手,一刀两断;还是再次离家出走,流落天涯,无论哪一个抉择都会令展行永远失去他生命的一角。
「可以让我……保留这些内情么?说了只会令你们无谓地生气,反正已经过去了,我也好好的,以后……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乱闯,我十八岁了,爸,相信我。」
陆少容静了很久,而后道:「可以,但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源源本本地告诉我。」
展行终於松了口气。
林景峰静了一会,说:「是我的错,那位……朋友,他和小贱,是通过我认识的。」
展扬道:「什么朋友?」
展行点头,从事实上来说确实如此,他没有撒谎,陆少容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没有撒谎。
陆少容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展行道:「我不知道,他没有说,景峰也不知道。」
陆少容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评价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陆遥过来了:「这就是佛祖的舍利?在古墓里得到的?」
没有人理会陆遥,目光都聚集在佛骨上,林景峰问:「我负责把它带回去吧。」
陆少容道:「你们运气实在太好了,这玩意无论从中国带到美国,还是从美国带回中国,稍一不注意,都会引起一场国际纠纷。」
「岂止国际纠纷!」展扬怒道:「你们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遥拿着释迦牟尼的佛骨掏耳朵,边掏边说:「有这么严重嘛,不就是个凸?」
展行:「二舅妈,你在帮我们拉仇恨吗?」
陆少容深吸一口气:「我得仔细想想,你们先上去休息吧。」
展行上了二楼,关上门:「小师父,你别紧张,他们其实挺喜欢你的。」
林景峰没有回答,站在书柜前看展行的奖状。
展行从后面扒着林景峰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会给陆少容和展扬好好保证,不管以后怎么样,他们应该会让我们在一起的。」
林景峰问:「你爸发过这么大的火么?」
展行:「经常的拉——」
林景峰:「我问的是陆少容,在博物馆上班的。」
展行一怔,而后想了许久,答:「没见过。」
林景峰苦笑,展行说:「展扬倒是经常发火,你知道他去年生日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林景峰:「?」
展行:「他想要一枚核弹头。」
林景峰:「……」
展行:「这样就可以邮寄过去,再在美国按遥控器,直接炸了我二舅的家。算了不提这个了,他一会就不生气了,我有个计划。」
林景峰眉毛动了动:「什么计划?」
展行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便利贴:「来想想,待会吃饭的时候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展扬教过我,如果没想好应付情况,怕说错话,就事先把假设的对话写在一个小纸条上,能够令演讲和交流顺利很多。」
林景峰笑了起来:「好的,你觉得他们会说什么?」
展行叽叽咕咕,和林景峰凑在一起,模拟晚饭时展扬与陆少容的口气,写了一大串对白。
然而纸条没有用到。
当夜没有人通知吃晚饭,佣人把晚餐端到各自的房间。
展行诧道:「不开饭了吗?」
陆遥从隔壁房间冒头:「我刚去书房看了,他们还在商量那个凸的事情。陆少容还给大舅打电话呢。」
展行马上知道这次事情可能会很大条了。
怎么办?
展行当夜翻来覆去,抓着林景峰的唧唧又扳又撸,害得林景峰也一晚上没睡好,展行脑补了各种最坏的结果。
「小师父。」展行抱着林景峰,小声说:「以后别去盗墓了吧。」
林景峰低声道:「知道了。」
他们并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林景峰在黑暗里低声道:「你觉得,他们会过往不究?」
展行说:「能吗?算你答应我了啊。」
展行的家庭打动了林景峰,他无法忘却自己的过去,却期待融入他的家庭之中。然而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这是他自己的事,不应该依赖展行的助力。
林景峰想了很久,答:「再说吧。」
「我有一件事要做。」林景峰说:「我要亲手解决老头子,要么你先在家里住着,等我把事办完了,再回来接你?」
「小贱?」林景峰侧过头,小声道。
展行睡着了,眉目间仍有股淡淡的,稚嫩的忧虑,林景峰伸出手指,轻轻抻了抻展行的眉心,把他略皱着的眉毛捋顺,并在回忆中搜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有烦恼的?
从上海的第一次见面,到重逢的这天,林景峰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陆少容和展扬都没有上班,陆遥来敲门:「哥哥,他们有话想和『姓林的』谈谈。」
『姓林的』起身道:「你可以叫我景峰哥哥。」
陆遥理解地点头,展行要跟着过去,林景峰回手把他阻在房里,下楼,一整衣领,独自前去应对他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
《卷三•天魃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