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斌嫂手臂环抱,倚墙叼烟,斜斜靠着,与展行吞云吐雾地互看了一会。
「你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展行说:「跑这来干嘛?」
斌嫂懒懒道:「千面花的事,林三没对你说过?」
展行茫然摇头,问:「景峰过得还好么?」
斌嫂色变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到西藏来做什么?」
展行吓了一跳:「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来玩玩的,他也在西藏?我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了,不对,我们……」
斌嫂眼中现出一抹杀机,下一秒,酒店房间门被猛地拉开,霍虎穿着睡衣,一座山般地伫在门口。
「……分手了。」展行说:「虎哥,你出来干嘛。」
霍虎道:「外面凉,多穿件,小心冻着。」
斌嫂看了霍虎一会,后者把毛衣交给展行,转身入内。
展行紧张地问:「景峰发生什么事了?他让我回北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斌嫂怀疑地打量展行片刻,说:「那么,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说,知道吗?」
展行点头,斌嫂冷冷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林三的徒弟了,管好你的嘴,朝外面的人,哪怕刚才的大个子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展行嬉皮笑脸,完全没把斌嫂的威胁放在心上,粘过去问:「你呢,你到拉萨来干嘛?景峰也在拉萨嘛?你们有什么计划?」
斌嫂扔了烟头:「这事说不清楚,小双还活着,我怀疑林三又入师门了。你最好马上就回北京去。」
展行忽然明白了:「哦,是因为小双,他还没死么?」
斌嫂实在没法应付展行:「不回去,当心你的小命交代在这里,永远也回不去了。」
展行心里失望,却兀自嘴硬:「我玩我的啊,他忙他的,关我什么事。」
斌嫂打量展行:「算了,看在林三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有什么事别强出头,躲在那大个子身后。」
斌嫂转身走了。
展行回房趴下,霍虎把书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问:「兄弟,和谁分手了?」
展行:「没什么,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妹喵!睡觉!」
翌日:
「千面花。」霍虎说:「就是一个女人,有一千个身份的意思。」
展行这才恍然大悟。
严冬清晨,天未亮他们便已起身,冬季昼短夜长外加时差,早上九点时,到处还是一片黑暗。
西藏佛学协会与文化研究协会拨给科考队两辆破破烂烂的旧吉普车,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一应物资俱全。车上装满物资,载着科考队九点启程,前往阿里。
远方的树木犹如重重的鬼影,科考队被分成两拨,展行,霍虎与四名男学生坐上其中一辆。
霍虎一米九的高大身躯挤上,车厢登时快要爆炸。
货厢装不下的雪地炉、固体燃料以及帐篷被塞到后位,六个人坐得很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尝尝早餐奶。」展行说:「那个味道也不错。」
霍虎说:「尝了,这个更好喝。」
「委屈你了,展少爷。」李斌同情地拍了拍展行肩膀。
展行说:「没什么!与大家同甘共苦,体验平民生活!虎哥,你会玩那个吗。」
展行取过霍虎的牛奶盒,李斌尚且不知大难临头,兀自嘲笑道:「早知道应该请您的舅舅,派一辆豪华式的宫廷越野车过来,车里准备好暖气。」
展行完全不鸟李斌,拔出吸管,朝霍虎示意:「这样,用拇指堵着吸管口,手臂横着,扯利乐砖的两个耳朵。」
李斌:「最好还有美女导游全程陪同……」
霍虎莫名其妙,拇指按着蒙牛外包装吸管口,扯着两个尖角,并拳一挤。
砰一声牛奶盒爆炸,展行选的角度刚刚好,牛奶喷了前排喋喋不休的李斌一头。
李斌:「我抆你妈——!」
展行:「咬我啊咬我啊……」一边吐舌头一边躲到霍虎身后。
李斌怒不可遏,提拳要来拚命,却被霍虎铁钳般的大手攥着手腕。
始作俑者霍虎认真说:「好了,别胡闹。」
李斌悲愤难抑,怒吼道:「什么别胡闹!你们明显就是一伙的——!」
天空一直阴暗,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顶,远方视野模糊,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驰骋。
风穿过群山的空隙刮来,今天的气象十分诡异,没有日光,似乎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在这阴暗的世界屋脊之顶,亿万年前的岩石□,被削去外壳的岩石露出地表,上面仍残余地壳运动时,喜马拉雅海沟遗留的贝壳化石痕迹。
犁牛深黑的剪影在山脊尽头远去。
这彷佛是一个远古的世界,一切都未经人类的破坏,自然景观千亿年如一朝。
展行深邃的瞳孔在车窗上映出倒影,他抆去车窗的白雾,怔怔地看着窗外景色。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霍虎说:「出来走走总是好的。」
「太漂亮了。」展行说:「太阳没有升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像创世之初的时候。」
一名学生打趣道:「少爷仔,你见过创世?」
展行自嘲地笑了笑。
「那里也有人?」展行指向并行的平原公路上,两辆摩托车飞速驰骋,车手扬起黑风衣下摆。
「哇靠!在这么冷的天气飙车!太帅了!」
展行正要拍照,机车却已飞一般地远去,成为小黑点。
「这个时候,太阳本来是已经出来的,但今天没有。」司机说:「可能是天气原因,去劄达的路上会有风雪。」
司机拧开电台,电波沙沙响,听不仔细。
展行:「该不会被风雪堵在路上吧。」
所有人:「……」
李斌斥道:「别乌鸦嘴好么?」
司机笑道:「不会,一般太大的风雪会有预报。」
越野车在高原上行进了半日,展行一语成箴,暴风雪来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展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烈的狂风,天地间一片黑暗,雷霆交加,在云层中形成壮丽的奇景。
「啊!下雪天还打雷!?」学生们纷纷大嚷,凑到车窗边朝外张望。
就连霍虎亦觉诧异,与展行矮身望向高空。
风雪与雷霆犹如天神的震怒,隆隆声不断,咆哮着朝他们压来。
「哇,雷雪。」展行说:「非常罕见的天气现象。」
「我们遭遇暴风雪了!很有可能被堵在路上。」通讯器里传来李院长的声音:「后面车的同学们,你们听到了吗?」
学生们第一次出门科考便遇见难得的大风雪,各个兴奋紧张,且惟恐天下不乱,李斌抢先道:「听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李院长的声音说:「保持联系!缓慢地跟着我们的车走!找个地方避风!」
司机说:「收到,你们先走!」
雨雪刷在前车窗上来回摆动,远处的车放慢速度,沿公路缓缓前行。
司机挂挡,踩油门,在风雪中依稀能看到前车的车尾灯,两小时后,车尾灯渐黯下去,继而消失。
司机摘下通讯器:「前面的人,能听到吗?」
展行担忧地说:「我们该不会和前面的车失散吧。」
所有人:「……」
李斌:「你敢闭嘴不?!」
展行说:「我只是担心嘛!」
通讯器沙沙响,没有应答。
展行的乌鸦嘴第二次说中了。
两辆越野车失散,展行、霍虎、四名学生,外加一个司机,被困在公路中央。
展行又担心地说:「我们这老爷车……应该不会熄火吧。」
除霍虎外的其余人,一齐抓狂地大吼道:「别说了!」
霍虎:「喝牛奶吗?热的。」
展行接过,对着霍虎的吸管吮了口,司机踩着油门,凑到前窗不住张望,车身一滑,所有人侧倾,展行的牛奶又喷了李斌一头。
「我抆你妈!」
「这次不小心的,对不起啊。」展行忙笑嘻嘻赔罪。
司机猛踩刹车,车体斜斜倾覆下去,霍虎吃着牛肉干,面无表情地一倒。
霍虎的魁梧体形主宰了最终车的倾斜走向,一声闷响,车轮陷进公路旁的沟里,司机大骂道:「靠!」
司机猛拧车钥匙,发动机几声筋疲力竭的「吭哧吭哧」,继而咕噜咕噜声不断。
果然熄火,乌鸦嘴第三次中标。
司机一副抓狂的表情,车内东倒西歪,展行说:「你……小心把车钥匙拧断。」
司机马上作了个投降的手势,不敢去碰车钥匙,免得再次中了乌鸦嘴的诅咒,彻底没脾气了。
越野车呈四十五度角歪在路边,司机无可奈何道:「现在怎么办?」
展行:「现在跟我念,Fuck!」
司机怒吼道:「Fuck啊!!」
越野车是歪着的,车窗外风雪咆哮,展行快要被霍虎压扁了。
霍虎潇洒地单手撑着车窗,给展行留出一点点生存空间,继续喝牛奶。
「现在怎么办?」司机问。
李斌说:「呆在车里,哪里也别去。」
展行缩在霍虎的西装外套下面:「会很冷的。暴风雪要停,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
李斌:「那按你说该怎么办,少爷?出去找死?!」
展行耸肩,数人调整位置,取出扑克牌,开始打斗地主。
外面越来越冷,没过多久,内车窗上结了一层冰,司机收起牌:「这样不行,我们得出去找个地方躲风。」
霍虎说:「把烧的卸下来,寻个避风处躲着。」
李斌说:「绝对不行!一出去就会被冻死的!」
霍虎看也不看李斌,拉开车门:「在里面更容易冷死。」
展行跟着霍虎下车,风雪小了很多,却依旧像利刃般在山峦间穿梭来去,展行只觉鼻子,耳朵都快被冻掉了,只得拉起兜帽戴好,穿着加厚羽绒服,笨拙着跟在霍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