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道中一片黑暗,林景峰劈手夺过电筒,一手持电筒,躬身抽出军靴筒旁的匕首,犹如迅捷的野豹。
展行耳机中传来吵得要死的摇滚音乐。
林景峰顺着绳子走去,登山绳一捆只有七十三米,通道内一片黑暗,手电筒照去,黄土打出的盗洞崭新,显是几个月前挖就。
盗洞不断延展,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展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东张西望,伸手去捏林景峰臀后的小包,捏到硬硬的机械,辨识出那是一把枪。
「不要乱摸。」林景峰冷漠地说。
展行没听见,摸来摸去,摸到林景峰屁\股后的钱包,又捏了他屁股一把,林景峰炸毛,怒道:「不要乱摸!」
展行一脸茫然,满脑袋问号,摇滚乐开得太大,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林景峰。
展行:「?」
林景峰:「……」
林景峰在一堵石门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石门上是朱红色的字,触目惊心。
展行张着嘴,发现登山索的尽头被夹在石门里。
林景峰反过匕首,在石门上敲了敲,又侧过头,把耳朵贴在石门上听,听到墓穴里的美国歌手在声嘶力竭地鬼叫。
林景峰莫名其妙,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展行有样学样,也侧着头去听,耳机贴在石门上,摇滚乐哐当哐当。
林景峰说:「墙上的字你看得懂么?」
展行:「?」
林景峰扯下展行的耳塞,以手电筒照上去,说:「翻译。」
石墙上的字全是石鼓文,年代久远,犹如浸了血的遗书。
展行指向绳索的尽头:「这道门不应该是关着的,他们应该在墓里触动了什么机关,令它关上了。」
林景峰仰头打量:「嗯,关键是要怎么再打开它。」
展行:「周朝一个王族的墓。」
林景峰:「哪个王?」
展行:「不知道,周代有八百年,哪认得出,字也和大篆不太一样,哦……我大概明白了。」
展行掏出手机,在存储卡内翻检,按出一份石鼓文字译对照。
「他……有一个王妃,这里应该是王妃的墓,他的王妃快病死了,他很难过,所以打算在修建一个豪华的墓穴,在她入殓后和她一起死,在他进来后,这道门会关上,殉情……」
展行唏嘘道:「但是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关上?说不定在她死之前,这位王族公子就先一步挂了。」
林景峰扬眉道:「是在他进来殉情之前,又找到下一位了。」
展行说:「你的爱情观很有问题。」
林景峰:「你该把耳机戴上了。」
展行:「我可以弄一份这种文字的拓片吗?」
林景峰:「一切解决后可以,现在不行。」
林景峰躬身检查石门的接缝处,纹丝不动,他翻过腰包,从外袋中抽出一片薄薄的夹层纸,把它塞进门缝里,示意展行退后。
展行随着音乐在门口晃个不停,林景峰作势要踹,展行忙避开,林景峰从夹层纸中抽出一根引线,越拉越长,展行看得张大了嘴。
林景峰在身上摸来摸去,展行马上会意,掏出打火机,卡抆一声火星在引线中不断延伸,继而烟雾四迸。
展行几乎能感觉到通道里产生了一阵震动。
大门被炸出一个小缺口,林景峰又掏出便携式的卡口合金机械,卡在石门里,拉长了手柄,开始用力推动合金顶上的扳手转盘。
展行两眼冒红心,简直是太崇拜了,林景峰果然是专业的!
短短时间里,林景峰便把千斤重的石门撬开了一条容单人通过的狭缝。
「你在外面接应。」林景峰矮身从机械千斤顶下钻进墓室,一回头,展行又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林景峰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打算,同时也不想自己大腿被他抱上,一路拖着他走,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
戴着耳机听歌的人通常都意识不到自己说话很大声,於是展行的声音在整个墓室中回荡:「我们什么时候去盗秦始皇陵?」
林景峰只得把展行的耳机摘下来,说:「想找死自己去。」
「秦皇陵连项羽都进不去。」林景峰冷冷道。
墓室中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收起匕首,带着展行一路前进,辨认脚印,展行既紧张又兴奋。
黑暗里,他们发现了一滩黑色的东西。
林景峰用手电筒照向角落,墙壁上是一个人脸的拓印。
展行抽了抽鼻子,敏锐地嗅出了臭味——腐烂的气息,林景峰抬起脚,靴底沾了一层粘稠的血肉。
展行:「有人在这里死了……」
林景峰:「闭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而且还是新死的,屍体刚被人拖进去不久,他们想做什么?」
林景峰压低了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展行说:「我觉得标叔很有可能来过一次,还把同伴……」
「嘘。」林景峰手指在唇边摇了摇,示意不要多说。
他们循着密道不断前进,先前进来之处正是墓穴的正门,沿路石墙上俱是古代的壁画,展行犹如发现了瑰宝,一路以手机照着过去,把彩绘壁画毫无遗漏地拍了下来。
「这些有什么用?」林景峰不以为然:「有什么故事?」
展行说:「是古代狩猎的场景,还有祭祀时的壁画,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
林景峰:「可以卖钱?」
展行说:「当然不能。」
林景峰对展行的行为嗤之以鼻,展行对林景峰的观念也嗤之以鼻,各自心里吐槽对方。
墓穴深处传来人声,是标叔和谢老贼在争执不休。林景峰警觉地意识到问题,抓过展行,严词吩咐道:「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要进去。」说毕把耳机塞上展行耳内。
展行知道这次林景峰是认真的了,忙不迭地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照着壁画开始写写画画。
林景峰说:「什么事?!」
墓穴中央的宽敞石室内,并排摆着两具石棺,一具大敞,棺中淩乱散着白布,显是已经被盗墓贼掘过,数具盗墓贼屍体横七竖八地放在角落。
谢老贼正在大声责駡标叔,二人见林景峰入室,俱是默契地停止争执。
林景峰心内警觉又增一分,通常后来者入场时引起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讨论分赃。
方卓憎恶地用湿纸巾抆手,靠在墙壁不住喘气,似是呕过一次。
被他搬进来的死屍已腐烂得看不清楚五官,林景峰在方卓头顶拍了拍,五指捏揉其后脑风府穴,方卓才点头,好过了不少。
「你们下来太久了,动过什么?」林景峰淡淡问。
标叔似有点惧了林景峰三分,答:「谢兄让我拜棺,我说先把耳室炸开,你怎么进来了?」
林景峰走上前,伸手抹去棺上灰尘,见是一行大篆。
他检视四周,见墓室内光线明亮,角落的两尊铜灯瓶已被点燃,蹙眉道:「你们点的灯?」
谢老贼以一根手杖敲击地面,嘶声道:「标兄弟,按老规矩来,不可先开耳室,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景峰说:「按谢兄的规矩。」
标叔闷哼一声,谢老贼走上前,林景峰又道:「等等。」
他从腰包内掏出巴掌大的一物,朝通道内抛去。
展行正看着壁画听音乐,被咻一声飞来的那物砸中,「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方卓连忙靠着墙壁站起。
标叔不悦道:「都下来了?」
林景峰:「外面没事,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你们都没发现?」
展行摘了耳机,捡起林景峰抛来那物,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一进墓穴,展行便大声惊呼,用手机开始拍照。
所有人哭笑不得,展行给石棺拍完照,注意到角落里的死人,又横过手机,调整焦距。
「够了!」林景峰怒道:「站好,安份点!」
展行站到林景峰身边,仍不住打量墙角的人,谢老贼竖起手杖,朝石棺敲了敲。
展行:「这是什么?」
林景峰:「黑驴蹄子。」
展行:「这个我知道!防粽子用的!」
林景峰点了点头,示意别罗嗦。
展行:「为什么用黑驴蹄子,不用白驴蹄子?或者灰驴蹄子?粽子分得出那头驴谁是……」
林景峰说:「再问一句,我就把你封到那里进去。」说着朝空棺扬了下巴。
一片安静中,谢老贼喃喃念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安徽等地方言,类似江湖人拜堂口时的谒语。
林景峰低声解释道:「天作屋顶地作床,无财无势嘴一张,今日路得宝地过,赐口冥食作存粮。」
方卓深吁了一口气,展行明白了,点头,谢老贼的大意是盗墓者贫困潦倒,借点墓中陪葬花用,又见谢老贼手中那杖,竟是黄澄澄的一把铜拐,拐端刻出一只辟邪貔貅,既辟污秽,又纳财宝。
林景峰小声说:「吴派铁拐门的规矩,入墓叩棺。」
展行:「叩了棺就不会有问题么?」
林景峰:「我向来不太相……」
这是一个傻问题,林景峰险些就说了蠢话,幸好及时收住。
展行嘿嘿笑,林景峰手指戳了戳展行脑袋。
标叔道:「开耳室?」
谢老贼拄着拐,说:「开罢。」
谢老贼拄着拐,倚在石棺边抽烟,标叔上前取出几节铜管,准备炸耳室的石门,林景峰走到墓室的正中央墙前,借着油灯端详墙上壁画。
两侧的油灯或许是机关,点燃后墓穴外的横匝门才会合上,林景峰微一旋转灯座,虽涩却仍能缓缓移动,便知就里。
但他仍然没有告诉标叔这件事。
方卓背靠石棺,仍不住喘气,疑神疑鬼,这是他第一次下斗,免不了有点神经衰弱。
一片静谧中,方卓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冰凉的手摸了上来。
「妈呀——!」方卓一转头,看到一张煞白的脸,登时不顾一切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