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林景峰虽然很崇拜闷油瓶,但他其实不想再带个拖油瓶。
然而无法,他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譬如说某些古物背后的传说,以及古文化与殉葬品之间的某些联系。
七十二行,古董为王,干盗墓这行的或多或少都是半个古董专家,但也仅仅是半个。
他们常常不知道自己挖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故事,顶多大致地根据经验,能够差不离地估个价。毕竟古玩大多数也没有确切的价位——金玉一类的殉葬品还好,瓷、碑、铜等物件最难说。
许多盗墓贼甚至连价都估不准,只能籍由察言观色,窥探店家的心态来讨价还价。
经验越丰富的老贼,便知道得越多,他们可以随口报出许多东西的来历,价位,甚至世界上有几件,都收藏在谁的手里,在什么地方。
这些老贼又油又滑,满肚子坏水;入墓时只顾着自己打算,见了天日后需要更多的分成,每个铲地皮的队里却少不了老贼的带领,只有他们熟门熟路。
林景峰再混个二十年,说不定能混得比他们好,知道得越多,便越占便宜,当然,前提是没有死在某个墓里。
但林景峰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标准,而且,他急需钱。
回西安前,林景峰得到了一个消息,孤身进入福建的某个据说是清代的古墓,想淘点东西,然而提供消息的人出了错,那处是个民国初年,某个小家族的祖坟,结果林景峰折腾了半天,只得了两千元,还不够路费。
展行对於古墓的了解不比林景峰多,但他胜在知道许多文化,历史,他有意在林景峰面前卖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上午,林景峰知道在不开棺的情况下,展行能够判断出很多东西的价值。
这就够了,林景峰决定带上他试试。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多赚点,避免再出现先前白跑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反正这个人护照丢了,基本在中国就是一黑户,死了顶多三炷香的事,试试也无妨。
起码展行知道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该闭嘴装傻,这点令林景峰十分庆幸。
展行在吃保鲜装的蛋黄派,目不转睛地盯着个小瓷瓶。
「你看到的这件东西叫宋代官窑瓶,紫口铁足。」林景峰说:「是我当初跟一个散队淘出来的,卖这家价亏了。」
展行说:「宋代的官瓷从来不当陪葬品,很明显是假货了,老板估计出点辛苦费还算多的。」
林景峰:「……」
林景峰不以为然道:「就算是假货,他再重新加工,也能卖出真货的钱。」
展行道:「那也是手工钱。」
展行摸林景峰狗头笑而不语。
林景峰略有点恼火避开,只觉此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郁闷地说:「知道了,闭嘴。」
两名伙计把几件泛着贼光的陶瓷搬到院里,用脚边药剂瓶里的高锰酸钾溶液混了泥土包好,再埋在特制的木槽中。
他们在后院外站了一会,林景峰等的人来了,是先前流金堂掌柜为林景峰介绍的一名队长。
中年人,肤色黝黑的大叔,穿着十分干净,牛仔裤,军外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
「林三,你终於还是要跟团了。」中年人说。
林景峰冷冷道:「不要那么叫我。」
展行讶道:「你们认识?」
林景峰:「标叔这次得了什么消息?该不会又是去钻防空洞的活。」
被称为标叔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并不掩饰,风趣答道:「上回只是意外。」
展行礼貌地微一欠身:「原来如此!你们既然认识就好办了!」说毕上前诚恳地与标叔握手:「你好你好。」
标叔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景峰:「不用理他,说吧。」
「坐。」中年人招呼道,流金堂的掌柜识相走开。展行看了掌柜一眼,知道他充当中介多半得了不少介绍费。
中年人的话题也十分简洁:「斗鸡台,李家湾,去不去?」
展行马上倒抽了口冷气。
林景峰捏着手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思考。
标叔端详展行片刻,眯起了眼睛,又望向林景峰。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当下盗墓已经不再如上个世纪般简单;传统盗墓人少,隐秘,使用绳索,洛阳铲等工具,人手挖出盗洞直接行动,有的盗墓贼甚至买下一整块农田种满农作物,夏天挖凿,花上足足数月时间盗取陪葬品逃离。
有的则租下一间房子,打个密道通向墓穴,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自从中国政府加大了对盗墓行为的打击力度后,时间就成了盗墓贼们必须考虑的最重要一环。
简易工具已退出历史舞台,新的盗墓方式采取集团行动,分工合作,以洛阳铲确定墓穴位置,外加雷管等定向爆破方式,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在警察发现前速战速决,全体撤离。
标叔在从业前便是一名工程爆破专家。
展行从父亲处听到不少关於盗墓的故事,许多年前,盗墓贼通常都是一人或两人结伴行动,有亲戚,也有发小,绝不可能聘请自己不熟悉的人搭手,一防谋财害命,二禁声张。
林景峰很有可能也是受了传统观念影响,独行侠再厉害,挖墓也得靠两只手,远不如人多来得快。
展行好奇地看着他,方才标叔称他作「林三」,也就是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林老三,也就有某老二,某某老大,他是从哪儿学的盗墓?
林景峰问:「几个人?」
标叔比了个手势,四个。
林景峰淡淡道:「我带一个。」
标叔蹙眉许久,而后说:「四,二,二,二。」
标叔的意思很清楚,盗出殉葬品后,领队得四成,其余六成给三名队员平分,展行没份,这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林景峰带着个谁也不认识的新丁,具体出力多少,由他最后去分派,很公平。
但林景峰显然不打算做这亏本生意,一扬下巴:「告诉他,斗鸡台有什么。」
展行嘴角微微抽搐,正在脑中搜索关於陕西一带的古文物,试着说:「是……战国的古墓?」
标叔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展行又试探着问:「周王朝时期的?」
标叔玩味地看着展行,展行知道有戏,想了想,说:「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华民国有一位军阀,叫党玉琨,他从斗鸡台运出了不少古物,其中最出名的六头古兽乌纹方鼎,现藏在纽约世界博物馆……」
林景峰用眼神示意可以了,闭嘴。
展行:「这次咱们的行动,得到的东西或许不像某些贵重金银饰品好卖,你知道的,年代越早,东西就越简陋,像周、秦两朝古物,历史价值远远高於它的实际价值,但国内有许多人……我说标叔,你该不会把东西卖给外国人吧,看你样子也不像,呵呵呵,虽然我也是外国人……」
林景峰作了个手势,示意打住。
展行兀自没有察觉:「我能笼统地分辨出大篆,那些字很难认,或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