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微微一笑,显然根本不曾将对方放在眼中,开口道:“不用理会这头蠢猪,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李未央瞥他一眼,心头漫过一丝暖意,笑吟吟道:“礼物,你不是去狩猎么?”她的心头掠过赵月刚才说的话,已经猜测到了几分,转眼就见到元烈已经拎着一只浑身灰毛的小狼献宝一般地送到她眼前道:“你瞧,这狼崽子是不是很配你。”
李未央明明心头温暖,面上却冷笑一声道:“人家都是送绵软的兔子,你倒好,送我一只狼,是在讽刺我么。”
元烈笑嘻嘻的,眼神也越发的温柔道:“那些软绵绵东西才是没有意思,一点儿也不配你的气质,我将它训好了将来还能给你做个看门狗,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不由笑了,这世上的狼是怎么也不可能训成狗的。她看了一眼被元烈拎着的小狼,见它身子跟一只狗差不多大小,眼睛绿幽幽的,却泛着水光,瑟瑟发抖不说,后腿上还受了箭伤,便开口道:“放了它吧。”
元烈皱了眉道:“我好不容易才捉着它的,这家伙,可狡猾着呢。”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既然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放了它又有什么不可以,我不需要狼,也带不回去,你强行拘束着这种动物,会养死它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他突然明白了李未央的心思,她虽然行事狠辣,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他点了点头道:“好,你说放了就放了吧。”说着,他手一松,便将那灰毛小狼丢在了旁边的草丛里。那小狼本就机灵,加上伤也不重,便飞快的跑了。
李未央想了想道:“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应对这巴图世子为好,我瞧他是非报此仇不可的。”
元烈秀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冷笑一声道:“巴图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真正在背后撺掇他的人是裴家的二公子裴徽。刚才我的人瞧见裴徽和巴图在那边窃窃私语,我猜他必有所图,便快马赶了过来,不料正巧瞧见这一幕,若非如此,我哪会跑得这么快。”
李未央闻言若有所思,随后停顿片刻才开口道:“我们该回营地了,时间长了郭家的人会担心的。”
元烈看了赵月一眼道:“你家小姐我带走了。”说着,他一搂李未央的腰间,竟将她送上了自己的马,随后飞快地跳了上去,生怕李未央拒绝,果断地道:“我送你回去。”
然而李未央只是微笑,并没有出言拒绝。在她看来,元烈这个家伙表面看来随和好说话得很,可事实上若是违逆了他的意思,他会好一阵纠缠。
於是,元烈带着李未央回去,一路眉飞色舞有说有笑的模样,让人看了便禁不住被他感染。直到快进入营地的时候,元烈才吩咐人叫来另一匹马,让李未央骑着,两人并骑向营地里走去。因为元烈有着绝世的姿容,虽然低调,可是依然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沿途众人的目光,一路走过人群,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李未央在越西的时候便已经习惯了别人随时随地向元烈投来的目光,因此她一直与他聊着天,根本不去注意周围的情形。忽然,元烈不动身色的道:“你瞧,那人一直盯着你。”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所说的方向,帐篷前正是静王元英,他正一直看着她,神情有些异样,不同往常。李未央神色未变,目光往那边一扫,向对方微微一笑,元英一愣,便也笑了,抬手向她打了招呼。
李未央回到了郭家的帐篷,随行的婢女已经将帐篷里的一切都整理好了,郭家的三个兄弟正在焦虑的等待着,此刻见她回来,不由高兴的迎上来。郭澄笑道:“刚才我们到处找你,怎么都不见了。”可是,他很快瞧见了李未央身后的元烈,见他神情异样,不由道:“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道:“事情倒是不小,那巴图世子你们可认得。”
郭澄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自然是认得的,这个人没有坏心眼,只是鲁莽好色了一点。”他这么说是有缘故的,从前这巴图世子也曾看中过一位越西贵女,正是江夏王的女儿祥云郡主。皇帝二话不说,便将那祥云郡主下嫁给了巴图世子,这样的举动已经表明他对於草原大君的重视,以及维护两国友好的决心。
李未央不动声色道:“这么说,他很快就会来找麻烦了。”
郭澄不禁一愣,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醒悟过来道:“你刚才碰见了他?他敢对你无礼?”他这么一说,倒是横眉倒竖起来:“真是混账!”
李未央却只是笑容满面地道:“我倒是没什么事,只不过旭王殿下射了他一箭。”
郭导不禁上前一步道:“射了他一箭,死了么?”郭敦冷笑一声道:“死了就算了,这种祸害,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郭澄呵斥他一声道:“不可胡言乱语!”随即看向元烈:“巴图世子伤势如何?”
元烈神情淡漠地道:“屁股上中了一箭,肯定是不会死的。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
郭澄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没有大事。这样吧,郭敦,你准备一些礼物,咱们这就去巴图世子的帐篷向他赔礼道歉。”
元烈不禁挑眉道:“哦?我闯了祸,为什么要郭家人去道歉呢。”
郭澄扬起眉头,目光之中似乎有一些恼怒道:“你肯去么?”
元烈眉心微微一蹙,面上倒还笑着道:“这自然是不肯的。”
郭澄冷笑一声道:“这不就结了么,我猜一定是那巴图对我妹妹无礼,才会惹得你发怒,说起来也是巴图咎由自取,可他毕竟是草原大君的儿子,未来的草原霸主,你这样做,不但会破坏我们之间的盟友,说不准还会引来裴后趁机借故发难,更糟糕的是……”他看了李未央一眼道:“若是巴图世子借此机会向皇帝提出要迎娶我的妹妹,这又该怎么办呢,所以我们还是先去安抚他为好。”
李未央却叹了一口气道:“晚了。”
郭澄一愣,随即道:“晚了?什么晚了?不是刚才说没有伤他性命么?”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三哥是见过巴图世子的,你瞧他那性格是可以随便原谅别人的么?”
郭澄想了想,不禁皱起眉头道:“的确,他这样的人刚愎自用,个性强硬,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人的。那咱们该怎么做呢?任由他去告状吗?”
郭敦不禁恼怒道:“难道这混蛋还真的要向皇帝请求娶了嘉儿不成,凭他也配吗?”
郭澄却叹了一口气道:“他的确是不配,想当初那祥云郡主是又哭又闹,江夏王也是再三求情,江夏王妃还在宫门口哭晕了过去,可皇帝也没有改变主意,只因为这片草原过去便是一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大周,若是草原大君因此与我国离心,难保他不会去转而支持大周皇帝,到时候,大周人穿过这片草原,很有可能会来侵扰我们的内陆和城池,你觉得皇帝会冒这样的风险么?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他又不是没有做过,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他不是曾经许诺过吗,哪怕巴图瞧中了他的公主,他也是照嫁不误的。”
郭导却是冷笑一声道:“难怪不管是安国公主还是临安都从来不曾来过这片草原,想来那裴后也知道,依照她们两人的姿色,若是被巴图瞧见,恐怕非要闹得公主和亲不可。”
元烈这样听着,神情却是十分的冷淡,他既然敢动手,自然有办法叫那巴图吃着哑巴亏。他冷淡地道:“对这样的狠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更狠,若他敢到皇帝面前胡言乱语,我就叫他有去无回。”
郭澄转过头来看了元烈一眼,却觉得那一双异常闪亮的眼中透过一丝狠辣之色,他不禁心头一颤,心道这旭王殿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连巴图世子他都不放在眼中。可是,郭澄却不能不担心,他不希望李未央牵扯到此事中去。毕竟和亲可不是闹着好玩的,那祥云郡主嫁到草原上不过两年,就已经修书数百封百般哀求着要回去,听闻她整日里在草原上哭泣不止,有一只眼睛都已经哭瞎了。
江夏王悲痛无奈,却没有办法拯救他的女儿,若是郭嘉将来也落到这个地步,那他母亲该有多伤心呢?所以,他当机立断地道:“郭敦,你去准备吧,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他不预备和元烈一样对此事无动於衷,他必须先一步安抚巴图世子,随后,他又看向郭导道:“你去见草原上的大巫师,不管花多少金银,也要买通他为我们说话。”这草原上的人都信奉巫师,只要他占卜说这门婚事不合时宜,不吉利,会有血光之灾,那不论巴图如何的捣乱,郭嘉都不会嫁给他的。可以说,郭澄已经是考虑的十分周到了。
元烈看着对方却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的模样。李未央瞪了元烈一眼,心道你是故意要让他们着急的么,为什么不把实话说出来呢。
看到李未央露出这样的神情,元烈才笑了起来,大声地道;“你们不必担忧了,更加不必去送礼,这法子是根本行不通的,我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也绝对不会轻易动手,放心吧,我保证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和亲就是。”
郭澄闻言,不禁愣愣地看着对方,他实在想不出元烈有什么本领,能够动摇皇帝的决定。他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奇怪,难道人家都说皇帝宠爱旭王殿下是真的吗?可是越西皇帝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人……
李未央却微笑道:“三哥,既然旭王殿下已经做出了保证,咱们姑且相信他一回吧。”
郭敦便收回了原本要踏出帐篷的脚,他看了郭澄一眼,目光之中带着探寻。郭澄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好,我暂且信你一回,不过此事,最好不要惊动父亲。”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三哥放心就是。”
巴图的帐篷里,一个草原服饰的年轻女子跪在一旁,手里捧着药膏。她生得眉目清秀,美丽温柔,神情非常柔顺。可却长发披面,掩住了半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奇怪。
巴图一招手,她一个颤抖,立刻奉上药膏,巴图冷哼道:“难道让我自己上药吗?”
她咬了咬牙,不敢争辩,立刻上去替他上药,可还没有涂抹两下,却被他甩了一个耳光,雪白的面孔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却听见对方怒声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叫你帮我上药都做不好,弄得我这么疼,你是故意要谋杀我吗?”
这女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仓惶道:“祥云不敢,世子息怒……”原来她就是嫁给巴图世子的祥云郡主,金枝玉叶,美丽高贵,此刻却如同寻常草原奴隶一般跪倒在地上。
一股热血彷佛涌上了头顶,巴图眼睛充血,暴怒道:“你还嫌弃我不够晦气是不是,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世子……我会小心的……”祥云郡主语无伦次,手一抖,手里的药一下子全洒了,巴图更是大怒道:“真是个蠢东西!”劈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得祥云郡主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倒。可她却是不敢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只是赶紧抆了眼泪,苦苦哀求道:“世子,我错了,全怪我不小心,饶了我吧……”
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忍受草原上的生活,可真的当她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生活上的艰辛都可以容忍,可丈夫的冷酷无情实在是让她恐惧,一言不合就动鞭子,她的身上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为此,她哭诉过,哀求过,甚至恳求大君替自己做主,恳求父王接自己回去,可没有用,不管她做什么都没用……这是草原上的女人必须忍受的,男人的皮鞭!她现在只是这个男人的所有物,跟一头羊、一匹马没有任何的不同!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怪她整日里就知道哭,不懂得讨好丈夫……祥云郡主学习的是琴棋书画,期盼的是才情相当门、情投意合的丈夫,可碰上的却是一个只知道动手的莽夫,在求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情况下,她只能学会忍耐……
众所周知,巴图凶狠淫毒,女子落在他手上,无一不是两三天腻烦了就丢掉或者转送他人,祥云郡主毕竟身份不同,哪怕看在越西的份上,巴图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所以她此刻惊慌失措,泪水从白玉般的面颊滑落,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重新给你去拿药……”
“真是个没用的女人!”巴图一边恼怒,一边咒骂了几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那混蛋射中了屁股不说,回到营地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支流箭伤了手臂……元烈,你等着瞧,我绝不放过你!”
祥云郡主闻言身体一震,却是不敢回头。她不知道巴图怎么会和旭王扯到了一起,但刚才巴图叫护卫去金帐告状,却得到大君正在和皇帝议事的消息不得不退了回来,所以巴图才会更加的恼羞成怒……刚刚走出了帐子,祥云郡主却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正瞧着她微微含笑,那俊俏的容貌是从几年前就深深刻在她心头的,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她不由心头一跳!
第一天的狩猎,大家都是收获颇丰,尤其是那些得了皇帝赏赐的越西贵族,一个一个精神抖擞,磨拳抆掌的等着第二天狩猎的开始。第二天清早,李未央洗漱完毕,吃了早膳,正准备走出帐篷,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片刻之间,却是郭澄不顾仪态地闯了进来。
李未央一怔,却听见郭澄大声地道:“不好,巴图世子死了!”
李未央一愣,随即面色却是微微一变,郭澄恼怒的道:“难道是元烈所为吗?他真是疯了!”
李未央望着对方,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冷然,她淡淡地道:“三哥,此事绝非旭王所为。”
郭澄面上现出一丝焦急之色:“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外头已经闹了起来,咱们快去瞧瞧吧。”
李未央闻言,不禁点了点头道:“走吧。”说着,他们快步出了帐篷,向那人群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李未央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迅速地思量着,元烈是绝对不会真的杀了巴图世子的,他所说的法子也绝对不是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要知道,这种一劳永逸带来的可是无穷的后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