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澄拍了他一巴掌,冷声地道:“所以我跟你说不要去管这些闲事,这下可好,被人算计了吧,差点拖上我们全家都一起遭殃,大哥,二哥要是回来了,瞅见我们全家都被绑上了在菜市口砍了,那表情一定十分好看。”
齐国公冷声地咳了一声,几个人连忙住了口,毕恭毕敬地看着他。齐国公淡淡的道:“好了,不要胡说八道,咱们都回去吧。”说着率先上了马车。郭家三兄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拉着口中骂骂咧咧的郭敦离去。
两天之后,传来襄阳侯病逝的消息。郭家人毕竟和襄阳侯有交情,齐国公特意去吊唁不说,还送去了一份很重的唁礼,然后此事就这么了了。齐国公府事后虽然上了奏章,却听闻都被那裴皇后压了下来,犹如石沉大海,根本不曾到皇帝的手上。不过,大家心里也明白,纵然这奏章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临安公主也不过就是落个申斥,不会受到多大的罪责。郭家三兄弟在愤懑之余,不禁摩拳抆掌,想要寻个机会找临安公主的麻烦。李未央看在眼中,却像没有看见一般,静静的等待着从元烈那里传来的消息。
又过了两天,元烈那边的消息终於传来了。李未央打开了密信,看完之后微微一笑。
赵月道:“小姐,你好久不曾这样笑了,有什么事吗?”
李未央微笑道:“东风就要来了。”
赵月听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显然很是不理解。只是她看到李未央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便不再多问了。
这时听到李未央道:“你去向母亲说,我今日要出城,去探望永宁公主。”
出城探望永宁公主?这个时候?赵月不禁奇怪,如今齐国公府和临安公主势同水火,双方虎视眈眈,都是蓄势待发。若是李未央这时候出去,一定会十分的危险。赵月不禁劝说道:“小姐,这事情夫人怕是不会答应。”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母亲一定会答应的。”郭夫人知道赵月武功高强,又见李未央一直闷在家里不曾出门,担心她闷坏了。再加上这几日来临安公主都表现得十分收敛,甚至闭门不出。好像被裴皇后叫进宫里狠狠的教训了一番。在特意安排了郭澄随行,以及郭家三十名护卫保护后,齐国公夫人便放了李未央去。
李未央上马车之前,郭澄却还是有点不安,他低声地道:“你真的要选择这个时候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三哥不想为四哥报仇吗?”
郭澄闻言一愣,随即道:“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待会儿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不必多言。”说着,便率先上了马车。
郭澄看她神情举动十分奇怪,不免心头纳闷。只不过,他知道李未央不想说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勉强她的。想到这里,他便上了马,吩咐整个车队前行。
永宁公主自从元毓死后便搬到了郊外的佛堂清修。李未央照着自己所说的,去郊外看望了永宁公主,一直在佛堂待到傍晚时分才回城,赶在最后一丝阳光落山之前进了城。进城后,她便向郭澄道:“三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其他的邀约,你带着这三十名护卫先行回府。”
郭澄闻言一愣,道:“嘉儿,现在这时候还是让我一起陪伴你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没办法向母亲交代。”
李未央望了他一眼,道:“三哥,我已经说了,若是你想为四哥报仇,就要听我的吩咐。”
郭澄面上露出一丝疑难,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卫,又望了一眼李未央镇定的表情,随后定了定神道:“你真有法子?”
李未央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此事十分蹊跷,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报仇呢?郭澄闻言,知道怎么说李未央都不肯透露,他也是个聪明的人,便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吩咐身后的护卫道:“你们跟我先行回府。”说着,他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便转身离去。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吩咐掉转马车,向与郭澄相反的方向而去。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家家都闭了门户,街上变得静悄悄的,彷佛所有的人都已经回去了。他们走的这条路较为偏僻,与最热闹的夜市的方向截然相反,简直是越走越安静,赵月不禁心中毛毛的,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这一条路,她低声地道:“小姐,这可不是回郭府的路啊,您这是……”
李未央望她一眼,语气恬淡道:“我与人约在了临江酒楼,你不必多言,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偏要选择这样的路走,这里人烟稀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要如何交代。赵月不禁心生警惕,手也按在了长剑之上。
临安公主一直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李未央,从李未央一早出了郭府的门,便已经有人向临安公主汇报。她立刻便带了自己身边最后的二十名一流的暗卫和五十名公主府的护卫追踪而至。这二十名暗卫武功都是一流的,他们悄悄地跟在郭家马车的身后,竟无一人察觉。其余的五十个人,全都埋伏在城内。护卫首领低声问临安公主:“公主殿下,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机会,那郭家三公子已经带着护卫回去了,不过……这郭嘉似乎要悄悄的去见什么人。”
临安公主冷笑道:“她能见什么人,不过是跟旭王元烈幽会罢了。”说到这里,她的面上罩了一层寒光,在阴暗的光线之下显得愈发狰狞而疯狂。
护卫首领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公主殿下似乎越来越不正常。那一日从清平侯府回来,她将府上贵重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随后,又杖杀了四名婢女,这才勉强消了气。谁知裴皇后又将临安公主召进宫去,狠狠的斥责了一顿,临安公主彷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等她出来后,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身形却越发的瘦削,几乎能见到高高的颧骨,实在是可怖之极。
护卫首领不敢再去瞧临安公主。事实上,他曾经试图向雍文太子禀报此事,可偏偏临安公主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机,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跟着他,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向太子殿下密报。如今,又设下埋伏击杀那郭嘉,若是成功倒也罢了,若是失败……护卫首领不敢再想下去。
如今临安公主见李未央落了单,面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狞笑:“李未央,我终於找到机会了,今晚便是你的丧命之时,我要让你为我的蒋南付出代价。”
这时候,李未央的马车已经驶入了一条巷口。临安公主冷笑了一声,挥手道:“进攻。”
刹那间风云变幻,二十名暗卫袭向李未央的马车,这些人转眼就到。赵月早已闻得风声,她抽出长剑,身形即纵,寒光一闪,转眼间便与暗卫们战在了一起。这些暗卫都是一流的高手,赵月虽武功高强,也被他们缠得不可脱身。李未央却看也不看一眼,低头吩咐马车快走,那车夫似乎早有准备,一抽马鞭,飞快地驾着马车向巷口奔去。那二十名暗卫便立刻抽调了一部分人手,追踪马车而去。公主府其他五十名护卫,都向巷口涌了过去。无奈巷子太过窄小,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赵月挡在所有人面前,使得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过去。
临安公主不禁恼怒道:“绕路!”随即立刻抽调了三十个护卫,跟着她一起策马向另一个巷口奔去,只要穿过这个巷口,抢先一步拦在李未央的面前,便可以将她击杀。
就在此时,临安公主却不知道原先赵月与那二十名暗卫缠斗的地方,不知何时,巷口上方冒出了十余名黑衣人,而且身手并不亚於任何一名暗卫,他们跳了下来,开始展开围攻。在暗夜中,这一群人脸上都带着森冷的面具,他们彷佛已经掌握了这场战斗的节奏,疾若雷霆,迅如闪电,一路风驰电掣的冲进了暗卫的包围圈。他们手上的弓箭和长剑都涂着剧毒,在阴沉的天色下,几乎隐不可见,彷佛一群冷漠的死神,突然锐不可当的降落在临安公主的暗卫面前,竟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将临安公主的二十名暗卫全部杀死。赵月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她立刻想到李未央刚才对她的吩咐,不要恋战,且退且走。
可是,她为了保护李未央,根本无法离开,只能死战到底。就在她抱着必死无疑的念头的时候,却从巷子的上方,突然出现了这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们沉默的出现,却彷佛数柄出鞘的利刃,锐利迫人,在眨眼之间,就消灭了所有的敌人。
那临安公主府上残忍无情、武功绝顶的二十名暗卫尽数被诛。那些黑衣人晦暗的刀锋之上,还在不断的滴着血。赵月望着对方,在那冰冷的目光之中不由打了个冷战,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却听到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声地道:“旭王殿下有令,这里有我们善后,你可以去保护小姐了。”
赵月一惊,这才发现那黑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做了一个手势,竟将地上二十名被杀死的暗卫悉数扶起,眨眼之间,就已经全都不见了。
赵月环顾四周,除了巷子里乌黑的血迹,其余她根本找不到丝毫缠斗过的痕迹。而那群黑衣人彷佛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她不敢置信,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从前,她一直以为越西的暗卫是天下第一高手,却不曾想到旭王元烈不知何时竟培养了这样一批更为可怖的杀人机器。
此时,李未央的马车一路向前,竟然赶在临安公主追来之前便向前奔去。黑暗之中,郭府的马车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奔跑的方向,正是灵塔。
临安公主丝毫没有察觉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她只是厉声地道:“截住她!”可是,不管他们的速度有多么的快,那郭家的马车用的彷佛是千里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临安公主不禁恼怒,挥手道:“放箭!”於是,无数的箭向李未央的马车袭击而去,很快便将车篷扎成了刺蝟一般。可是,出乎临安公主预料的,马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一路向那灵塔而去。到了灵塔门口,车夫突然跳下了马车,随即搀扶那马车中披着斗篷的女子,一路飞快地走向灵塔。灵塔门口的护卫急忙阻拦,谁知就在此刻看见了对面大批的追兵,不禁大惊失色。
临安公主目光中充满了恨意,怒声道:“不要放他们进去!”
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守在门口的护卫不知为何突然倒了下去,那披着斗篷的女子已经身影一闪,进了灵塔。临安公主恼怒,声色俱厉道:“你们去给我将她捉出来!”话音刚落,却看到灵塔大门已经锁上。
临安公主面色微微一变,灵塔白日里供百姓们参观游览上香所用,可是每次到了晚上下钥时分,便会有专人上锁。而为了保护好塔中的宝物,灵塔的设计十分的巧妙,整个塔中只有一道门可以进入。若是封锁了这道门,那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去了。错过这个机会,再也不可能杀死李未央,临安公主不禁怒声道:“放火,将她逼出来!”
临安公主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十分的清晰,护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照她的吩咐在灵塔面前放火。要知道,这灵塔在历代的越西皇室而言,都是十分神圣而尊贵的。若是有人敢在灵塔前放火,那真是活腻了。临安公主却已陷入了疯狂,她完全不在意这是什么地方,哪怕是皇宫,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点火将李未央逼出来。她冷笑一声道:“既然她已经进去,那就一把火烧了灵塔,我倒要瞧瞧,等她被烧成焦炭的时候,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她说完,一把抢过身边护卫手中的火把,随即便向那灵塔走去。到了门口,一把将火把丢在了窗户之上。
这火并未立刻烧起来,火把滚落在地,很快熄灭。她不禁气急败坏起来,厉声吩咐身边的护卫:“放火箭!”可是,身边静悄悄的,没有人敢遵从她的命令。临安公主府的护卫都目光恐惧地看着他们的公主。
护卫首领不禁出言阻止道:“公主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这是灵塔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临安公主便抽出长剑,猛地砍下了他的头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道:“再不遵命,你们和他的下场一样!”
所有的护卫看到那咕噜噜滚下台阶的头颅,不禁面色都变了,他们对望一眼,再不冲疑,拨开弓箭,燃起箭头上的火,将那带有火星的箭射向了灵塔。刚开始燃烧起来的只是第一层塔身,然而火星却很快的蔓延起来,因为不知为何,风突然大了起来。火舌被狂风裹夹着,不断往上烧,彷佛要将整个塔身都包围起来,那浓烟涌向天空,一下子惊动了全城的百姓,也惊动了望火楼的士兵。
望火楼就在灵塔不到五百米处,设有观屋数间,专门驻兵一百人,备有水缸,沙堆,水桶,梯子等专门用来灭火的工具。这么多年来,灵塔曾经遭到过三次火灾,却都是由於塔身太高引来了雷击。所以历代帝王都十分重视灵塔的灭火之事,专门设立了望火楼,昼夜有人值班。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便立刻派出骑兵,直奔失火点,并立刻将此事报告京兆尹和戍卫的部队。可是,等这些人赶到灵塔,却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彷佛有千万个恶灵由地狱之中喷涌而出,地面都跟着颤了一颤。随着这一声巨响,彷佛一团蘑菇一般的火云,在整个大都上空缓缓的绽放。烈焰冲天而起,将整个灵塔焚烧了起来。随着灵塔的左殿塌了一角,热浪彷佛流水一般滚滚而来,瓦砾碎石漫天而飞,不停地落在地上。
眼看着大火控制不住,这座伟大的建筑即将付之一炬,竟然有三名救火的僧人毅然奔向了火场,预备投火而死,追随着灵塔的魂魄而去,人们连忙死死拉住他们,阻止了这种以身相殉的行为。这一场大火彷佛龙奔蛇窜,犹如魔鬼巡城,一层塔身也不曾放过,吞噬着这么多年来精心收藏的佛教经卷,连骨头带肉,半点都不怜惜。大都的百姓们纷纷跑了过来,加入了救火的队伍,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最终只能看着那熊熊的大火把整个大都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的闪亮。
不到半个时辰,灵塔已经化为了一堆灰烬,昔日里那气派庄严的建筑,转瞬之间只剩下焦黑的残渣。百姓们流连不去,悲叹之声充满了整个大都,那浓烟经久不散,方圆数里还能闻到烟味。这时候,不知什么人突然叫喊起来:“是她,是她放火烧了灵塔!”
大家望过去,却是一个美貌的华服女子,正望着那灵塔,面上露出冷笑。百姓们一下都愤怒了,灵塔不仅是越西皇室的象征,更是百姓福祉的象征,历朝历代以来,皇帝都是在这里祈福,百姓也都是在这里请求天地保平安的。可是,这个女人现在竟然毁了他们心中佛教的象征,於是,无数人向临安公主奔跑而去,口中大声地喊道:“捉住她!绝不要放过这个女人!”
临安公主却在火塔的面前疯狂的大笑,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向她逼来。
临安公主的护卫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他们意图将临安公主拉走,可是他们还没有赶到,那临安公主就已经被陷入疯狂的百姓们抓住了,他们抓住临安公主的头发,撕扯着她的衣服,疯狂地推搡着她。临安公主发出一声惨叫,她没有想到,这一场大火没有将李未央逼出来,反倒激怒了无数的百姓。她终於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大声地喊叫着:“救我!救我!”可是护卫们还没有冲上去,就已经被愤怒的百姓拉下马来。护卫拼命地喊道:“那是临安公主!是公主殿下!你们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啊!”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们。
疯狂的人群已经将临安公主包围了起来,人们的脸上带着愤怒,异常的疯狂,他们抓住了临安公主,想要将她撕碎一般的可怖。他们将她按倒在地上,猛踩、猛跺、猛踢,临安公主在瞬间被踩瘸了腿、跺断了脊梁、抓花了脸蛋,不禁口中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十分的瘆人。
她尖叫着,拼命挣扎,然而人群过於混乱,也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根本被灵塔被烧的事实逼红了眼睛,无数双手去撕扯着临安公主,彷佛要用她的罪孽来洗刷灵塔被焚毁的愤恨。在这样的撕扯拖拉之中,临安公主不停地惨叫着。护卫们大喊一声冲入人群,拼命想要驱赶他们。可惜他们人数太少,人群却变得更加混乱,尤其是后面的人推搡着,不断向前拥挤而去。临安公主更加爬不起来,五脏六腑通通被那些人踩住,最后把胸腔中的气管心脏肺叶也一起踩拽出来。甚至连她自己不知究竟是被人踩碎了自己的心脏,心碎而死;还是被人踩破了自己的肝胆,胆破致死;或者是被踩扁了肺,窒息而亡……这样的死法是极其残忍痛楚的,更是极度屈辱的。她清醒地瞪大眼睛,犹自不断地挣扎,汹涌喷溅的血,染红了整个地面,却是冲冲没有断气。
等到人群散开,那已经是一团肉泥,根本分不出原先的艳丽模样,护卫们瞪着凄惶的眼睛,每个人的脸上,笼罩着同样的紧张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