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傅芷璿轻轻拍了拍陆栖行的手背,“没必要在注定陌路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陆栖行点头,驭马前行。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好半晌,陆栖行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怎么,同情她们?”
傅芷璿没有否认:“都是这些野心勃勃的男人做下的好事,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只是可怜了这些被牵连的女子孩童奴婢,我心不忍罢了。”
陆栖行嗤笑一声:“没错,她们是被父亲、丈夫乃至儿孙牵连。但若钱世坤之流成功了,她们也一样会得享荣华富贵,就如先前挖出银矿后,钱珍珍花钱如流水,万氏到处私藏银子是一个道理。既然得了相应的好处,总得承受相应的风险。”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岔了。”傅芷璿自嘲一笑,“那她们会受何等刑责?”
陆栖行抬目直视着前方,语气平淡地说:“沦为贱籍。”
不是为奴就是为伎了,傅芷璿蹙眉想了一会儿,问道:“就没有其他的处罚方式吗?”为何处罚女子换来换去就这些践踏女子尊严的办法。
陆栖行想了一下,回道:“还有一种,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来。”
流放之地多是荒僻,生活艰辛之地,体弱的男儿都受不了,更逞论这些无亲无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这种生活虽然艰苦贫困,但傅芷璿想,总还是有烈性的女子愿意选择这样一条遍布荆枣的路,她想总比在风尘中打滚的强。
“那能不能把流放也加进去,允许她们自己选择?”傅芷璿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陆栖行笑了:“这有何难,漠北边关,西南瘴气之地,男儿甚多,正好缺女子。她们若愿意去,在那繁衍生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傅芷璿眼睛一亮,勾起弯弯的柳眉,含笑说道:“那我替这些女子谢谢王爷了。”
陆栖行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晶亮的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是我该谢谢你才是。”他何德何能,能有幸遇到这样一个内心柔软,是非分明,却又处处为他考虑,不忍他为难的女子。
“啧啧啧……”抽气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傅芷璿连忙推开陆栖行的手,坐直身,往后看去,就瞧见曹广一副酸得牙疼的模样。
曹广冷不防一看是她,也吓了一跳,指着傅芷璿:“你不是季文明的……”
“够了,你现在跑来做什么?”陆栖行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
曹广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眸中的惊讶,笑眯眯地看着傅芷璿:“原来章卫他们口中的傅夫人还是老熟人,久仰久仰!”
他原本还以为是陆栖行开窍了,纳了一房妾室,故而被属下称为“夫人”,不料原来是因为傅芷璿本身嫁过人的缘故。想到傅芷璿的出身来历,曹广的嘴角勾起一抹打趣的笑,睨了陆栖行一眼。
哪知陆栖行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旁若无人的对傅芷璿说:“他闲得无聊不用理会。安顺府衙已毁,军营里也乱糟糟的,今晚咱们暂住城外的驿站。”
这同时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城内还有一些顽固分子和梁军,万一夜间他们纠集残部来袭,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傅芷璿现在对城里的印象就是满地的血污和残屍断臂,听闻不住城里,她松了口气,点点头应好,但却不敢不理曹广,坐在马背上不卑不亢地朝曹广微微颔首:“曹大将军,能在这里遇到将军,实乃傅氏三生有幸。”
啧啧,女人家说话就是比男儿好听。
曹广得意地瞥了陆栖行一样。
陆栖行不理他这无聊又幼稚的模样,一扬马鞭,飞快地驾马出了城。
刚进过一下午殊死搏斗的西城门,路边堆积着如山般的屍首,幸存的阳顺士兵在将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偶有侥幸逃脱或是趴在屍山中装死的梁军被发现,当即与阳顺驻军厮杀在一起,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临死前的一出绝唱。
头一次直视战争的残酷,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让傅芷璿吓得手脚冰冷,眼神虚浮,不敢正视这血腥的一幕。
似是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僵硬,陆栖行双手使劲儿,圈住了她,然后加快速度,很快便出了城。
城外碧草青青,鸟语花香,好似是另外一个新的的世界。
傅芷璿深呼吸一口气,抬起苍白的脸,有些赧颜地说:“我太胆小,让你看笑话了。”
陆栖行在她白皙的脸上使劲儿地按了一下,按出一个深深的印子,红晕从印子中扩散出来,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总算好了些。然后安慰她:“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回去发了一夜的高烧,说了一整晚的胡话,你比我强多了。”
傅芷璿听了,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不怕的。”
“我又不是钢铸铜造,怎会不怕。”陆栖行含笑说道。
骑马追上来的曹广正好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那时候才七岁,能跟现在的傅芷璿相比么?真是说谎不打草稿,算了,难得他开窍了,自己就别拆他的台了。
听到马蹄声,傅芷璿一瞧是曹广,怕被他笑话,连忙噤了声。
陆栖行瞥了一眼阴魂不散的曹广,索性也闭上了嘴,只是圈着傅芷璿的手紧了紧,把她拉入怀中,飞快地往驿站驶去。
驿站就在城外十余里地处,现在已经被阳顺驻军圈了起来,作为了大军的临时指挥所。
陆栖行带着傅芷璿翻身下马,冲上来招呼的驿卒道:“安排相邻的两间房。”
驿卒应下,陆栖行把傅芷璿送回了房,又让人送来热水和吃食等物。
“吃过东西,休息一会儿。闻方……不,章卫就在门口守着,你有事可以叫他。我去会会曹广,忙完就回来看你。”陆栖行轻轻按了一下她的额头交代道。
傅芷璿其实不想跟他分开,但也明白,曹广一路跟着他们,绝不会只是为了看陆栖行八卦,应是有要事相商。她不便拦着他,只能道:“嗯,我等你。”
陆栖行的目光落到她干燥柔软的菱唇上,挣扎了一下,到底挪开了目光,轻拍着她的手臂:“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终於在傅芷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出了门。
偏厅里,曹广正在喝小酒。因为战乱,物资紧缺,他也没什么好的下酒菜,就是一盘油炸花生米,但却被他吃出了参翅八珍的滋味。
陆栖行走过去,按住酒壶,倒了一满杯,坐到曹广对面跟着喝了起来。
曹广抬头讶异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啧啧,真快,我都做好了等你大半个时辰的准备……卧槽,我的花生米,你也太狠了……”
看着转眼就被陆栖行吃了一小半的花生米,曹广心疼得紧,再顾不得调侃他,连忙伸手捂住盘子。
陆栖行索性收回了手,敲了两下桌子,鄙夷地看着他:“你堂堂一个大将军,为了一盘花生米大呼小叫,也不嫌丢人!”
曹广翻了个白眼:“那你一个王爷还抢我的花生米,也不怕传出去坠了你的威风。”
两人打了两句嘴炮,陆栖行也懒得跟他罗嗦:“贾鑫利就藏在城西这条官道一路往西去,明日我们就出发,你若想与我们一道,那自己处理好安顺这趟烂摊子。”
曹广心里早有了计较:“有阳顺驻军,还有史灿,凡事何须我亲力亲为。城里的收尾我已经安排了,明日辰时咱们正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