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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傅芷璿觉得自己完全是被陆栖行套路了。

他说要出去几天, 结果等她一不跟他置气了, 他就跑去跟乌文忠下了一下午的棋,等到吃过晚饭,他又跟在她身后回了房,脱去外衣准备就寝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要走的迹象。

他暂时不走, 她自然高兴, 但也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傅芷璿瞥了他一眼,先一步爬上床,睡在里侧,然后抓过两只枕头, 挡在了两人中间, 背过身去不搭理陆栖行。

没多久,烛火被吹灭,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下一瞬,床外侧被压陷下去, 传来咯吱的声响。

很快, 一只滚烫的铁壁缠上了她的手臂, 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 隔着一个枕头揽紧了她。

“睡吧。”陆栖行低声说道。

这人故意误导了自己,也不解释解释。傅芷璿心中有气,使劲儿甩了甩,却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臂, 只得恨恨地翕了一下鼻子,抱着胸口,任他的胳膊抓住自己的手,就是不搭理他。

生了一会儿闷气,她竟维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傅芷璿醒来的时候,窗外晨光微露,但床侧已经没人了,她伸手摸过去,床褥上冷冰冰的,显然人已经离开床榻有一段时间了。

忽然一个念头撞进了她的脑海里,她蹭地坐了起来,飞快地披上外衣,趿着鞋子跑过去拉开了门。

院子里冷清清的,带着水汽的薄雾笼罩在屋顶上,缠绕在院子里,铺了一地,通往堂屋的石阶上空荡荡的,显得落寞又凄凉。

忽然,堂屋的门上传来嘎吱一声。

傅芷璿眼前一亮,手掌下意识的攥紧,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堂屋。

乌文忠推开门就看见傅芷璿披散着头发,鞋子都没穿好就这样站在门口。

他轻轻皱眉,本打算说她两句,却看见她灼亮的眼睛忽地黯了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若有所悟,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叮嘱道:“洗漱一下,出来吃早饭。”

傅芷璿收拾妥当后,天已经大明,隔壁那户人家院墙角里载种的香椿树上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是给安静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热闹。

她抬步走上台阶,跨进堂屋,一眼就看到小方桌上那碗嫩生生的豆腐脑。傅芷璿立在了当场,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泛湿。

“吃饭,凉了就不好了。”乌文忠见她站在门口不动,出声提醒了一句。

傅芷璿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逼退眼眶中的泪意,走过去坐在乌文忠对面,拿起勺子轻轻挖了一勺豆腐脑,含在嘴里,今天的豆腐脑似乎比昨天更甜,更嫩,更滑,更可口。

傅芷璿有些舍不得,小口小口地抿着。直到乌文忠都吃完了,她碗里还剩半碗豆腐脑。

乌文忠看不下去了,手指重重地叩了几下桌面:“你这顿饭准备吃到中午?”

傅芷璿手上的勺子一紧,渐渐加快速度。

乌文忠摇摇头,长长的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傅芷璿的脸刷地一下爆红,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乌伯伯,以后的早饭由我来做吧。”

乌文忠瞥了她一眼,一句话就把陆栖行给卖了:“不是你做,难道让老头长给你做?算了,你也去街边买点豆花、稀饭、包子、馒头什么的回来就行了。”

傅芷璿点头:“嗯,好。”

现在家里只有两个人,每顿吃的分量不多,若是自己弄这么多花样,确实蛮麻烦的。但她又不知道乌文忠喜欢吃什么,不出错又省事的办法当然是出去买,多买几种,他爱吃什么都随他。

***

甘源身为三品武将,又兼之是大将军曹广的亲信,在这安顺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了,因而他家的房子,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都是极佳的。

但以往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的甘府再无过去的风光,静悄悄的,安静中又透着一股子沉闷与萧瑟。就连府中的玉兰花也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才泛开,花尖就开始发黄,往地上落,白白的,铺了一地,却无人打扫,一层盖过一层,铺织成一张雪白的厚厚的地毯。

甘源的原配嫡妻纪氏坐在花厅,手里捧着一块还未完工的绣帕,一只鸳鸯孤零零地蹲在那里,另一只仅仅绣了一个头,但这会儿纪氏完全没绣花的心思,手里的针半天也没动一下。

“夫人,休息一会儿吧。”她的奶娘毛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劝道。

纪氏一双美目含愁,声音柔似水:“奶娘,夫君他会回来的吧?”

毛氏按住她的肩,接过她手里的针线,安慰道:“我的夫人呢,大人吉人自有天佑,菩萨会保佑他的,你就别担心了,去看看小公子和大小姐吧。”

听她提起一双儿女,纪氏总算打起了精神,起身去了后院。

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九岁,小的才五岁,正是天真不解事的年纪,见了母亲叫得像欢快的小麻雀,你一言我一句,说个不停。

纪氏坐在中间,揽住两个孩子,温柔地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又用了午膳,等孩子都睡了她才轻轻地走出房门,嘱咐毛氏:“这段时日只能把他们拘在家里,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担惊受怕了。奶娘,他们想要什么吃的、玩得都尽量满足他们。”

“诶,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照顾好小主子,不会委屈了他们。”毛氏应道。

纪氏点点头,双手拢在长袖中,缓缓走到大门口。

还未踏出大门,一柄带着红缨的长枪挡在她面前:“夫人请留步。”

纪氏身体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清澈的眸子里愁雾笼罩,声音低低柔柔的,带着一丝哀切的味道:“洪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拿着红缨枪的铁面将军不为所动:“夫人有话但讲无妨。”

纪氏紧张地扭着手指,犹豫半晌,低声问道:“将军可知我家夫君的下落?”

洪将军面色不变:“不知。”

纪氏双目一垂,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声音里也夹杂着哽咽声:“洪将军,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门?这……总不能把我们娘三关一辈子吧?”

洪将军仍旧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等上面的通知。”

见从他这儿还是问不出什么来,纪氏站了半晌,耷拉着头,垂头丧气地走了。

甘府马路斜对门的一家布店,大门紧闭,门上却未挂锁。

屋内,章卫指着一路之隔的甘府道:“王爷,你看到了,纪氏每日都会出来一次,询问看守的头领洪志山。此人是钱世坤手下的一个百户,武艺卓绝,因为这次站对了队,升上了把总,奉钱世坤的命令,带了两百士兵守卫在甘家。属下已经探查过了,洪志山看守得很严,每个死角都安排了人守着,要想不惊动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甘家侧门,每日有采购的仆人丫鬟能进出,不过这些都是熟面孔了,想要扮成他们蒙混过关难度比较大,很容易露了马脚。此外,每隔一日清晨还有一辆运夜香的牛车会在侧门停留一会儿,每逢这时,附近士兵都会借机躲开,恰巧,明日就是牛车过来的日子,咱们可以寻个机会混进去。”

陆栖行抱着双臂,眉头紧锁,唇绷得紧紧的:“再等等。”

章卫有些愁,若要等,那至少得等三日,拖得太久了。

***

陆栖行走的第一天,傅芷璿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这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忽然之间,生活中就没了这个人,还真有不习惯,尤其是她现如今又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身边只有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老人。

到了下午,她实在闲得慌,索性找了一块破布,打上一盆水,把家里门窗桌椅全抆了一遍。见午后春光明媚,她又把被子、褥子拿出来晒了晒,这么一折腾,一下午就过去了。

晚间,傅芷璿躺在床上,床畔冷冰冰的,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屋子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空寂清冷起来了。

傅芷璿恍惚之间有些明白,旁人口中所谓的独守空房是何滋味了。她忽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今早就走,她昨晚就不应该与他置气的,结果两人连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她闭上双眼,想让自己尽快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陆栖行现在在干什么?已经进入了甘家,找到甘源了吗?还有,已经过去这么几天了,朝廷那边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安顺这边发生的事情,朝廷会怎么应对呢?

傅芷璿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必安顺这一战无可避免。乱世人命如草菅,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无辜受难的百姓。希望陆栖行他们能找到哗变的原因,能像梁军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回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