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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随着最后一个大燕士兵的倒下, 这场半夜开始的厮杀终於结束了。

但成先生的唇仍绷得紧紧的, 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得胜的喜色,反而充斥着山雨欲来的阴沉与不悦:“伤亡多少,还余多少人?”

旁边那个穿着铁甲,脸上还带着伤的高个男子一拱手, 用沙哑地声音回答道:“回先生,死了一百三十二人,轻伤四十六人, 重伤二十五人, 未受伤者仅有三十二人。”

未受伤的三十二人中还包括留在另一艘船上掌舵的将士, 因而严格说来,这一战,他们没受伤的只有十二人。虽是赢了,但也赢得惨烈,看着满地同胞袍泽的屍首,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成先生素来冷静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他阖上眼,轻轻一挥手:“都记下来, 回去优抚他们的家人。”

“是!”那人匆匆退下。

成先生的心情很是沉重, 这一次损失这么大, 就算是拿回了铁器,他也没颜面见大人。

正出神时,一群士兵把混乱时躲在房间里瑟缩发抖的的几个伙计拉了出来:“先生,楼上楼下都搜过了, 就抓到这几条漏网小鱼!”

几个伙计吓得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不住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船工帮佣,什么都不知道!”

成先生打量了一眼他们身上的统一的麻灰色断褐,没有理会,视线一挪,在甲板上扫了一圈,问道:“徐荣平呢?”

“刚才属下看到他趁乱带着两个心腹跳江跑了,属下这就带人去追!”身旁那人立即回答道。

“不用管他,重点是货。”成先生看着已经破损的船舷和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甲板,蹙眉道,“让两艘船靠岸,把我们的箱子搬过去。”

这艘船已经损坏,不宜远航,否则成先生根本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眼看已近寅时末,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明了,成先生拧紧眉催促道:“速度要快,让这几个伙计也去搬箱子!”

他们的人手已经损失大半,能出动的人本就不多,再磨蹭下去,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动静太大,很容易被燕人发现,那麻烦就大了。

那士兵得令,拿起刀对着几个伙计,催促道:“快点,都给老子爬起来,上去搬箱子,做好了饶你们一命。”

几个伙计摸爬打滚地站了起来,缩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跟着那士兵往楼梯口走去。

路过成先生旁边时,混在伙计中一直低垂着头的闻方忽然一个跃起,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在手心中一翻,刀尖向上直刺向成先生的咽喉。

“先生……”他旁边一士兵反应过来,飞快拉了闻方一把。

成先生身体一倾,险险避开了要害,匕首在他肩头抆过,连带着布与肉皮一起割下。

成先生伸出未受伤的另一只手按在胳膊上,厉声疾呼:“抓住他,抓活的!”他敏感地意识到,闻方的身份不简单。

其实不待他吩咐,旁边的几个士兵都扑了上去。

但闻方这一击却像是个信号一般,下一刻,几道黑影飞快地从江水中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像是背后幽灵一样,溜到甲板上几个士兵的身后,掏出匕首,狠狠一刀,无声无息地就解决掉了好几人。

等成先生发现时,自己这边已经死了近十人。

他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武力值比之普通士兵翻了好几倍的黑衣人,眉头一跳,飞快地说道:“先解决他们!”

但他这边只是残兵,又被分散成了好几部分,现在有一大半都去楼上搬箱子去了,甲板上只有一二十个士兵,还有不少是带伤的。哪是对方的对手,不多时甲板上的还幸存的士兵又死了一大半。

成先生面露寒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料他机关算尽今儿竟替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大意了,他仗着己方水性好,明知那一箭很可能是燕人的奸计,但为了将功折罪,取回铁器,也没管这么多,直接与徐荣平开战,结果却便宜了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羔子。

“先生,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旁边一下属急切地劝道。

成先生握紧拳头,指关节被捏得哢嚓作响,再度看了一眼甲板上的形势,知道大势已去,他一扭头,带着人扑通一声跳进了江里,然后飞快地往隔壁船游去。

那艘完好无损的船上,他还有二十人,此时说胜负,还谈太早。

成先生强忍着江水刷过肩部产生的剧痛,奋力游到船边,然后用力抓住船体上的凸出部分,艰难地爬了上去。

但他刚一冒头,一柄寒光凛凛的矛头就从上面直戳了过来,刺入他的咽喉,扑通一声,他抓住船舷的手一松,消瘦的身体滚入了江中,溅起几朵带血的小浪花,再无踪迹。

这厢,船上大梁的士兵很快便被全部解决了。

带头的黑衣人一拉面罩,露出陆栖行那张熟悉的脸。

“人呢?”他伸手抚了一把头上的水,目光投向闻方。

闻方惭愧地低下了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属下失职,弄丢了傅夫人。”

陆栖行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闻方苦巴巴地说了这事的经过。从船驶入峰江后,船上的戒备就森严了不止一倍。徐荣平直接派了十二人守在楼梯下方,除非他带着,否则任何人不许上二楼。

闻方没辙,只能偷偷盯在楼梯口。但他等了许久,看到徐荣平急匆匆地上去又下来却还是没见到傅芷璿的身影。

他心中焦灼不安,等了许久,终於等到楼梯口的防卫瓦解,他赶紧跑出去,哪知又被大梁的士兵缠上了。等把那两人解决,他趁着混乱偷偷摸上二楼,却怎么都找不到傅芷璿。

“属下保证傅夫人没下过二楼。”冲疑了一下,闻方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不过苗夫人房间的视窗被支了起来,上面还有攀爬的印记,傅夫人会不会是跳水从那儿逃走了!”

“不可能,她不会泅水!”陆栖行一口否决了他的猜测,提步上了二楼,那速度像风一样,眨眼就没了踪迹。

留在甲板上络腮胡把脸都全盖住了的汉子见状,眨了眨眼,大大咧咧地问道:“章卫,这傅夫人是谁?咱们王爷开窍了,纳了一房小妾?”

章卫一边收拾乱局,一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魏刚泽,管好你的嘴,最好别让王爷听到你这话!”

魏刚泽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儿,吹了个口哨,更好奇了:“什么意思?”

章卫不理他,迳自上了二楼,招手让隔壁船驶过来,两船并立,相差不过两三丈。然后在中间吊起一根手腕粗的绳子,再把箱子用铁钩挂在绳子上面,拿起一根木棍,轻轻一推,箱子便慢慢滑了过去。

这可比从一艘船搬到另一艘船快多了。

魏刚泽见他不搭理自己,捏着下巴,扭过头盯着沮丧的闻方,凑过去,故意抬起湿湿的袖子,扬了扬,冰冷的水珠甩了闻方一身。

闻方也懒得跟他计较,换了方向跪着。

魏刚泽见了,轻斥道:“榆木脑袋,跪着有什么用?你跪在这儿,人就能回来了吗?照我说,你有这跪的闲工夫,还不如去找人,万一被找到了呢?”

闻方听了精神一震,是啊,虽说他自己找了一遍,成先生的人又搜了一遍,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就没漏掉的地方了,说不定傅夫人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呢。

既然现在没找到傅芷璿的屍体,一切都有可能。

闻方忽然一拔腿飞快地冲上了二楼,魏刚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眼就消失楼道拐角处的背影,喃喃自语:“过河拆桥啊,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我老魏也上去看看。”

楼上,侍卫们一间一间房屋挨个搜,就连装铁器的箱子也全打开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傅芷璿的身影。

闻方上去时,正好听到侍卫在向陆栖行汇报,他身形一缩,再不敢吭声。

还是没人!陆栖行的拳头用力砸向窗口,目光落到窗外冰冷又幽深的江水,心一点点的下沉,难道真如闻方所言,她从这儿跳下去了?

“王爷,这……这里有一只鞋,好像是傅夫人的。”闻方低垂着头,无意中扫到床脚内侧露出半截的月白色绣花鞋。船上只有三个女子,闻方的记忆很好,苗夫人穿的鞋子偏暗色,上面用银丝金线绣花,显得低调奢华,小桐穿的是灰色绣牡丹花,上面只绣了几朵素净的小花,只有傅芷璿穿了一双月白色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