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周老四,别看了,肯定是哪里吹来个石子掉到江里去了,你一直盯着不放,难不成还以为天上会掉钱下来不成?”周老四旁边那人见他垫着脚往往瞅,不屑地说了两句,复又垂下头拢了拢衣领,抵挡寒冷的江风。
周老四没搭理他,仰头往上瞄了去,漆黑的夜空下,一轮弯月高挂其上,撒下朦朦胧胧的月辉,投射到二楼,虽然很模糊,但也基本能看出上方的轮廓,走廊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打了个哈欠,也学着同伴那样拢近衣袖,搓了一下手取暖。
二楼,陆栖行没等多久,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逼近,走到他面前时,来人单膝跪地,压低声音道:“斥候闻方参见王爷。”
陆栖行没有说话,只是给他比划了一个进去的手势,然后右手一个巧劲儿,拧开锁头,先一步踏了进去,闻方紧随其后。
关上门后,闻方立即焦急地问道:“王爷,你怎么在船上?”
陆栖行没有说话,脚尖轻触了一下旁边的那只黑箱子,示意闻方看这个。
闻方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儿,他走过去,弯起手指头,轻轻敲了敲,箱子本身没有问题,是由结结实实的木头做成。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锁头处时,立终於找到了不寻常之处。这箱子竟是用一根婴儿手腕那么粗的铁链锁起来的。
若只是寻常的粮食衣物,完全没必要会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把箱子给锁起来。闻声走到箱子的首部,双手抬起箱子的一角,使出浑身的力气,累出一身的汗,但撼动不了箱子丝毫。
闻方讪讪地收回手:“王爷,这里究竟装了何物,这么重。”
他的力气不算小,连三石弓都面勉强拉开,却拿这个箱子没辙。
陆栖行没有回答他,转身又往旁边而去,直到走到屋子的另一头,他才回过身来问闻方:“这间屋里总共有多少个箱子?”
闻方是斥候,洞察力惊人,即便没有刻意数,他也记了个大概:“十二,不对,总共有十三个箱子。”
陆栖行颔首,面上一片肃然:“而这样的房间还有十二个,从南往北,依次过去,临近的十二个房间都是。”
因为答应过傅芷璿,晚上去别处睡觉,所以陆栖行准备随便找个空房间歇一晚,反正这偌大的二楼就住了她们三个女子,谁料,一摸进房间,就看到这么多的大箱子摆在地上。
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定然有猫腻。再一想,这偌大的二楼就这么空着,本身就很耐人寻味。於是他挨个房间的查找,最后才发现,原来除了傅芷璿与苗夫人主仆的房间,以及中间那两间屋,其余的房间里都堆满了这种黑色的木箱。
闻方垂下头,很是惭愧:“是小人失察。”
都在船上呆了十几天了,他竟不知楼上藏了这么多奇怪的箱子。
不过这也实在怪不上他,徐荣平以保护女眷为由,安排了两个士兵整日盯着楼梯口,不允许任何士兵上去,就是伙计,也要东家召唤,才能上去,但也得一直有人陪着。
而闻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伙计,在苗夫人那里连脸都没混熟,更别提被允许上二楼了。
陆栖行摇头:“不关你的事,这也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话是这样说,但闻方还是倍觉耻辱。他一个堂堂斥候营的精英,竟没注意到船上的异常,还要王爷来提点他,若传回营里,让那帮弟兄知道了,还不得笑掉他们的大牙。
不行,他得想办法补救。闻方躬身问道:“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栖行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到最角落的那个箱子前,用力撑起箱子的一角,银白的月光飘进来,投射到箱子上。石头砸下来,这只箱子被撞到了墙角,底部裂开了一条极细的缝,仔细望去隐隐有白光泛过。
闻方惊讶地蹲下身,指着这白光道:“这……殿下,这里面莫非都是银子?”
也只有银子能这么沉,还能反射这么强的光泽出来。
陆栖行轻轻把箱子放下,拍了拍手,站起身:“八九不离十。”
闻方粗略算了一下,估出一个模糊的数字,他不禁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至少得有好几十万两银子吧,徐荣平不过是一个五品的转运使罢了,他哪儿来这么多的银子。而且他偷偷摸摸把这么多银子运到南方去做什么?”
这也是陆栖行所疑惑的,这么大笔银子,对方肯定所图不小,他沉眉道:“你找个机会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查一查徐荣平,还有他的泰山老大人——工部侍郎古林江,查仔细点,看他们平时都跟哪些人有接触。”
工部侍郎古林江一直是根墙头草,在朝堂上谁也不得罪,滑溜得跟泥鳅一样,明面上看不出是谁的人。
“是。”闻方点头应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道,“王爷,还有一事,不知与这批银子有没有关系。在开船的前几日,国舅爷萧亦然亲自去了苗家的仓库一趟,当时打的旗号是来检验这批粮食。”
陆栖行勾唇冷笑,肯定地说:“萧亦然自诩贵公子,何时这么接地气了?这批银子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闻言,闻方的目光在箱子上梭巡了一周,嘿嘿一笑:“王爷,不如咱们来个黑吃黑?符江中段,走到邻水一带,水匪横行,让咱们的人扮成水匪,寻个机会把东西劫走,徐荣平除了气得暗自跳脚,绝不敢声张。”
陆栖行目光森然:“光把银子劫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况且本王很好奇,他弄这么多银子过来做什么。你速速联系章卫,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不会太远,你让他找个开锁高手和一些泅水好徒来,跟在后头,静待本王的吩咐。”
闻方听了很快会意过来,眼前一亮,激动得拍掌赞道:“偷天换日,王爷此计甚妙。”
虽是有些难度,不过难不倒他们斥候营的人。
“待会儿把这里复原,尤其是门上的锁。”办完正事,陆栖行折身往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闻方,握拳抵在唇上,低咳了一声,“厨房里现在可还有吃的?”
闻方似是没想到堂堂皇亲贵胄会问出这么一个朴素的话题,愣了一下,机械地点头:“应该还有,现在天气还比较冷,厨房每日都会在前一夜提前蒸些馒头在那儿。”
说完,他才意识到,陆栖行藏在船上似乎有一段时间,那他岂不是还没吃过饭。
怎么能让王爷饿肚子呢,闻方立即自告奋勇地说:“殿下,待会小的给你送些食物过来。”
陆栖行端着脸,没有拒绝:“放到傅芷璿的房门口。”
闻方的眼睛顿时瞪成了牛眼,连话都忘记了说。陆栖行没理会他,兀自转身走了出去。
陆栖行摸黑返回傅芷璿的房间,站在门外就看见她屋子透出淡淡的烛光,果然还没睡。
他推门进去,就看见傅芷璿这会儿还趴在桌上盯着帐本看,再看桌上那一壶水,都快被她喝光了,要知道,现在还只是春天,气温并不高,往日一整夜她连小半壶谁都喝不了。估计今晚是饿极了,所以不停地灌自己水。
“喝这么多水,你就不怕内急,半夜频频起夜?”陆栖行按住她抓住杯子的手。
傅芷璿一想也是,缩回了手,嘀咕道:“不喝了,你不是去睡觉了吗?怎么又来了?”
陆栖行坐到她对面:“肚子饿,睡不着,你呢,打算今晚彻夜看帐本?”
一幅坦然至极的模样,倒是让傅芷璿很意外,她扁扁嘴:“将就一晚吧,明日民妇想办法多弄点吃的,你快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这是哄小孩吧,不然怎么没见她去睡觉。
见陆栖行不信任的盯着她,傅芷璿微微有些赧颜,又有些恼羞成怒,无奈地一摊手:“王爷,你这么看着我也没办法,半夜三更,民妇也给你变不出吃的来。”
陆栖行莞尔一笑:“不用你变,本王会变。”
傅芷璿嘴唇翘起,眨眼不说话,骗谁呢。
陆栖行见了,站起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等着。”
说完,大步走到门口,门一开一合,回来时,他的手上真的拿着一堆食物,六个大馒头,还有一直烧鸡。
傅芷璿蹭地站了起来,惊讶地问他:“你从哪儿来的?”
她记得,烧鸡是明日再吃的,今晚她去看的时候,厨房都还没做出来。
陆栖行把东西放到桌上,不答,只说:“吃吧,吃完本王就走。”
最后,傅芷璿吃了一个馒头和一只鸡腿,余下的都被陆栖行给解决了。
这也让傅芷璿深深地意识到了他的饭量有多大,光自己每顿那点分量,只怕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幸好他会自己觅食,也不用自己操心了。只是这艘船上,谁是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