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庆归!」
帝王这句话一出,城楼上下无数人高声重复,一时间,整个望京似乎都被这热情震颤得鲜活了许多。
城楼迎人之后,永德帝带着诸多勋贵朝臣同西北军将领们汇合,一同去往内城皇宫。
庆功宴早已备下,只等着主角们归来。
晚上的庆功宴之前,是朝堂封赏,陈昑这次可谓是大肆封赏,登基以来最爽快大方的一次,但凡有功之人,无论内外,尽皆得赏。
作为功劳最大的大功臣,裴郁宁被放到了最后,帝王封赏之前,他递还龙鳞虎符,纵然帝王几次推托,但他仍旧矢志不移。
「朕的意思,是封容之为我朝一品骠骑大将军,」陈昑笑意明朗,眼神柔和,「朕从前说过要压一压你的功劳,如今,诸功并赏,给这个封赏不为过吧?」
帝王虽说是在询问,但显见心意已决,并不需要其他人同意,这个时候,除了点头应是,出声称赞或附和帝王英明,实在不需要任何唱反调的声音。
於是,封赏就此定下,不过,永德帝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骠骑大将军是封赏你的功劳,是你应得的,但你现在交还龙鳞虎符,则是另一项功劳,一时间,朕还真没想好怎么封赏你。」他看着下面的好友与心腹重臣,笑容揶揄,「容之,不如你自己想想,只要你敢说,朕就敢应。」
熟知永德帝脾性的人知道这位帝王又开始了他的「任性」,有人无奈,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不忿,但种种情绪,对於那位新鲜出炉的骠骑大将军并无丝毫影响。
裴郁宁看着上座的帝王,语调沉静,「谢陛下恩德,臣只想为内子请封。」
陈昑缓缓一笑,在众臣各色复杂的眼神中,点头应允,「好,朕应了。」
於是,颜书语在赴宫中夜宴前,商会馆里迎来了帝王封赏的旨意。
除了清平县主、神威侯夫人、骠骑大将军夫人之外,她又多了一个荣国夫人的封号。
荣,取裴郁宁战功赫赫之意。
听完帝王使臣宣旨,她沉默领旨,还是旁边军师见机行事,笑着送走了使臣,她这才没在人前失礼。
「主母?」军师有些意外,他不觉得这封赏能让自家主母失态,毕竟她现在看起来也不是特别高兴。
颜书语朝他笑笑,进了商会馆,「晚上要入宫,我去准备一下。」
军师虽不解,但还是点了头,只目送着人走远。
对颜书语而言,这些加诸她身的荣耀她并不多么看重,裴郁宁能给她请封下荣国夫人,想来是同陈昑做了什么交易。
她想来想去,除了那块龙鳞虎符,其他都不足以换来这份荣耀。
想起现在还在宫中的人,她轻叹一口气,沉默着入了内室。
* * * * *
皇宫禁苑里,临水凉亭,一双好友对坐。
「我说你,着什么急?人一会儿就来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陈昑饮一口美酒,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语带调侃。
裴郁宁看一眼年纪越大性子越不着调的帝王,神色平静,「她最近身子不舒服,我有些担心。」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要不要这么热乎?」陈昑嘲笑好友的儿女情长,「待会儿等人入宫,我会记得找人通知你,现在,专心陪我喝酒!」
他晃晃手里的酒杯,给自己和他又斟满酒液,轻碰一下,「许久不见,难得你回来,和我说说心里话,谈谈西北,别老想着你刚娶回家的美娇娘,人都让你娶回去了,她还能跑了不成?」
陈昑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戳中了好友的心病,裴郁宁勉强沉下心来和他说话,时不时饮上两杯,但心里总归不安静。
等半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暗下来时,宫门口待命的人传来了荣国夫人入宫的消息,裴郁宁当即起身,同帝王拜别去了宫门口接人。
「怎么年纪越大越儿女情长了?」陈昑笑着摇头,虽然不解,却不生气,难得见曾经的好友如今的心腹为着心上人情绪如此激动,他乐见其成。
有在乎的人和事,总比性情冷漠心中无所畏惧要好得多,如果容之还是年少时那副性情,他只怕不如现在放心。
颜书语跟着内侍入宫门不久,就见到了来接她的裴郁宁,他身上带着些酒气,虽然不重,却明显可闻。
「今晚庆功宴上,向你敬酒的人只多不少,你悠着点儿。」她走在他身边,被他牵着手,若非她极力拒绝,他恐怕要搂着她入宫,「我带了醒酒药,你先吃一颗。」
她从袖中掏出小瓷瓶,取出一颗醒酒药给他,裴郁宁笑笑,就着她的手吃下那颗药,末了还不忘舔下她的指尖。
「还没喝醉就发酒疯。」颜书语瞪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裴郁宁心情好得很,手下摩挲着她的掌心与指尖,那动作轻浮又浪荡,不庄重得很。
颜书语有些憋闷,脸色越发紧绷。
晚上,灯火通明的御花园内,庆功宴终於开始。
原本以为是男女分席而坐,却不料是按照品级来的,越靠近帝王的,基本上都是重臣家眷,颜书语坐在裴郁宁旁边,瞬间惹来不少视线。
周围人的面孔,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她却懒得去多看多想,对现在的她而言,她不需要想太多,有裴郁宁在,她只管做她的裴夫人便可,反正无论多少身分,她只是他的妻子,这种场合,也就只会有这一次。
无论望京内这些人怎么想,她之后还是会回去西北,既然不需要打交道,她也懒得多费心思。
御花园内,灯火辉煌,丝竹声声,宴上莺声燕舞,觥筹交错,气氛格外热烈。
她坐在裴郁宁旁边,神色安静,同他说话。
「这个果酒我让他们专门准备的,你应该能喝一些。」他递过来的酒盏中,酒液碧绿清澄,煞是动人。
颜书语最清楚自己的酒量,虽有些怀疑,但念及今天是他的庆功宴,到底没忍心拒绝,抿了一口。
味道酸甜,隐有醇香,喝完之后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於是她不免多喝了两杯。
庆功宴过半,众人酒酣耳热之时,终於开始放松起来,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来向裴郁宁敬酒的人多了起来,连带着,同来的女眷也开始向颜书语劝酒。
她已经有些酒意上头,双颊发热眼神涣散,虽说神智清醒,奈何身体不如人意。
「内子不胜酒力,见谅。」裴郁宁拒绝那位官夫人的敬酒,将人往怀里拢了拢,侧身挡住周遭看向她的视线,向上座之人请旨,「陛下,臣一路奔波入京,旅途劳累,如今想早些退席,还请陛下恩准。」
陈昑已有半醉,不过尚算清醒,见他只说自己不提她,无奈一笑挥挥手,「好,朕就准你这一次,来日记得补回来。」
裴郁宁谢恩之后,扶着人退席,旁边宫女本想帮上一把,却被他的眼神吓退,只得退开两步,於前面引路。
等出了御花园,他直接抱了人出宫,颜书语纵然知道他行事不合规矩不得体,奈何那果酒后劲十足,她已经没心思去阻拦他。
马车上路之后,车内灯火如豆,光亮微微。
裴郁宁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捏了捏她脸颊,轻声叫她,「长宁?」
颜书语侧头缓缓看他一眼,没什么反应,看完之后就移开了眼神,神情有些茫然的看着手侧,似是那里有极为吸引她的东西。
裴郁宁再度出声唤她,她也不做反应,只沉默又安静的保持着那副姿态。
他知道她酒量差,但是没想到差到这个地步,难怪她甚少饮酒,若非这次忘了吃解酒药,她大概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对她,既然声音不管用,他只能换一种手段。
於是,等她安静又乖巧的任他施为时,他没忍住孟浪了一把,若是她还清醒,只怕早气得不理他,不过她现在醉酒,除了偶尔轻哼两声,其余乖巧得很。
他抱着她,心情好得难以言表,只急着回去商会馆。
等终於到了地方时,他也忍得快冒火,深沉夜色下,他抱着人就回了悠然居。
内室里,瞬间春光明媚。
不提颜书语第二天醒来时在裴郁宁的小帐本上又记了多少笔,只说他们在望京的这段日子,前世今生她唯有此次最为舒心痛快。
没有不长眼色自作聪明的人,也没有蓄意招惹她心烦的人,纵然邀请她出门,也是客气恭敬居多,少有挑衅与波折。
当然,这和她自己如何关系不大,虽然她身分多,但望京城内有名望有地位的贵妇人也不少,她和其他人不同的,大概是身边有裴郁宁。
她应邀出门,他有时间就陪着,没时间也要来接人,他对她的看重和在乎,才是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他如今帝宠正盛,永德帝大张旗鼓的彰显着他对这位心腹的看重与爱重,於是,帝心之下,连带着她也沾光得了庇佑。
等半月后裴郁宁请旨镇守西北时,望京内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有这么个人在京里在御前,挡了太多人的路,既然他愿意去西北吃沙子,大家欢送还来不及。
陈昑虽有些不舍,但一向分得清轻重,最后还是允了他所求。
虽说现在的西北不同以往,但在望京贵胄们的心里,天下间除了望京,其他都是乡下地方,西北更是风沙野草遍地,荒无人烟,更何况此前还被西戎人肆虐过。
对他们而言,那地方说得再好听,都是不愿去的。
於是,等颜书语和裴郁宁一起离开时,京内暗地里笑话的人只多不少。
「望京没西北好,以后少回来。」裴郁宁揽着她,看着窗前缓缓逝去的风景,撂下了窗帘。
颜书语喝着傅老给她新开的养身汤,听而不闻。
等这次回去,她有好一笔帐要跟他算,他也就只能舒心得意这两天了。
裴郁宁看她平静的神色,脊背陡然汗毛直竖,心中不解,只能又去黏她打发时间。
旅途无聊,也就和她亲昵能打发时间了,他不会嫌弃行路太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