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从里面走出来,莫星辰张合着折扇,面无表情询问。大夫佝偻着腰,小心翼翼道:“圣女大人怕是过不了明年春天……”
“能活几日,就是几日吧。”莫星辰点点头,提步走了进去。
他走到月笙窗前,月笙尖叫起来:“不要过来!不要!”
莫星辰止住步子,又听里面女人低呜哭出来。他沉默了许久,慢慢道:“知道错了吗?”
“我错了什么?我怎么错了?!”月笙怒吼出声来:“错的是那个小贱人!星辰,”月笙软了调子:“我做得不对吗?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拿来了啊星辰!”
“月笙……”莫星辰叹息出声:“我想要什么,何尝要你去取过呢?我喜欢她,自然会去追逐她,你为什么要插手呢?”
“将药王谷谷主的女儿抬为妾,”莫星辰嘲讽笑开:“月笙,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义父,叶尘会是下一个沈秋霜?”
月笙没说话,片刻后,她低笑起来:“是啊,我的确希望,她是沈秋霜。我就不明白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总是喜欢这些正道女人?前任教主是,巴巴把人抢过来,求而不得反复折辱,最后人死了,还要把人屍体拖回来放在圣台之中。”
“你呢?又去喜欢那个叶尘。她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一张脸而已,我也很美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
“你想当教主,我让你当了。你说沈景逢天赋好得让人嫉妒,我就费尽心机毁了他。你喜欢叶尘,我就想办法把她绑到你身边。你看我对你多好啊,莫星辰,你有没有心啊?”
莫星辰没说话,许久后,他终於道:“圣女厚爱,星辰消受不起。星辰想,这天下间,也没有人想要这份厚爱。”
“月笙,”他慢慢道:“你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呢?”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月笙提高了声音:“我丑了,我恶毒了,你就厌恶了是吗?明明你小时候说过要娶我,明明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可你做了什么!”
莫星辰没说话,他站了一会儿后,终於道:“月笙,好好休养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他终於知道,有时候,有些分歧不可避免,有些人不能挽回。
莫星辰走出去后,月笙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关,微微颤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混着脓血,看上去格外恶心。月笙捏紧拳头,沙哑道:“叶尘……我一定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说着,她抬起头来,眼里有了冷光:“让鬼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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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逢的伤其实比叶尘重,两人确定关系后,就找了一个偏僻的小镇落脚,定居了一段时间,给沈景逢养伤。
沈景逢总觉得自己其实能做很多事,但叶尘自己是医生,心里知道沈景逢的状况,就去买了个轮椅来,强行要求沈景逢修养。
穿过这么多个世界,叶尘从来没活得这么日常过。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然后就起来洗漱,端了水来帮着沈景逢洗漱。
熟悉了之后就会知道,沈景逢这个人,卸下了男神的负担后,其实和一个普通青年没什么区别。他早上喜欢赖床,尤其是如果晚上活动了以后,就睡得特别深沉。
叶尘是不愿意让沈景逢太劳累的,但唯独这件事上,沈景逢几乎是上了瘾,从来劝不住。
他坚持要做什么,都是又哄又骗,软硬兼施手段频出,叶尘也拿他没办法,加上她内心有点躁动,於是每天都在重复:不同意——动摇——同意——后悔的心路历程。
每天早上清醒的时候,叶尘是最崩溃的。可是看着旁边人像个孩子一样的睡颜,她内心又忍不住软了下去。
为了报复沈景逢的不听话,每天早上叶尘都用冷水抆醒他。他有些起床气,但再不满,也不敢表达出来,只是坐在床上生闷气,叶尘那时候贴着花钿问他:“怎么,还气上了?”
“不敢。”沈景逢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叶尘似乎是生气了,赶忙笑起来道:“夫人赏脸给在下洗脸,在下宠幸备至,怎会有什么不满?”
叶尘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嗤笑出声。阳光落进来,能清晰看到阳光下缓慢动作的细尘,叶尘笑容明艳动人,仿佛画卷。沈景逢一时不由得呆了呆,随后便笑了。
两人在镇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叶尘带着沈景逢逛遍了周边所有美食。
沈景逢吃饭总是很优雅,就算是臭豆腐,都能吃出贵族风采。叶尘旁边斜睨着他,看见他优雅喝着豆腐花,笑着一掌拍向他的手,想将豆腐花给他灌进嘴里去,结果对方却是喝着豆花侧身,一只手将叶尘手腕捏住,直接往怀里一扯,逼着叶尘坐到他大腿上,温和道:“夫人投怀送抱,可是想让在下吃豆腐了?”
叶尘张牙舞爪想要抓他,他握住她的手腕,朗笑出声,随后在她脸侧轻轻一吻,叶尘顿时软了态度,像一只被顺了猫的小猫,嘟囔道:“好好的亲我做什么?”
“夫人姿容艳丽,在下情难自禁。”
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两个月,冬末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沈景逢的伤彻底好了。
小镇偏远,平日本也没什么外人,几乎没什么武林的消息,叶尘不由得有些担心,同沈景逢道:“景逢,你的伤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沈景逢笑弯眉眼:“等过完这个冬天吧。这些日子我先出去查探一下消息,你别担心。”
“好。”叶尘点了点头。沈景逢抬头看了看天色,温和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出去看看吧。”
“嗯。你回来,我们去吃赵家嫂子做的焖鸡!”
“知道了。”沈景逢有些无奈,叶尘从来不下厨,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个小镇落脚,除了足够偏僻以外,就是因为吃的多,叶尘可以不带重样吃上一个月都不听。
沈景逢同叶尘告别后,就到大镇上去打听消息,刚到大镇里,沈景逢就听到茶馆里的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药王谷的叶尘,当初是被沈景逢裸着抱出来的!”
“是呢是呢,”有人道:“有人亲眼见到了,还看见她满身的花纹,那个魔教不是有个仪式吗,完成了这个仪式的,听说不是魔教的人,就是死人。你说这个叶尘怎么活着出来的?而且如今魔教也不找她,是不是魔教如今不行了?”
“怎么可能?”有一人道:“你不知道当年魔教还是个小教,洗礼过的一个女的跑了,那女人还当了武林盟主的夫人,魔教几乎是灭教都扑来把那女的杀了。这是魔教的尊严!叶尘能出来,肯定是她还是魔教中人!”
“是了是了,你没看其他七大宗的人都去了岳山派,让岳山派把人交出来处置了吗?肯定是因为叶尘是魔教中人。”
“那万一不是怎么办?”
“正道名门的嫡女,要是被这么侮辱,要脸的早该自尽了,不管是不是,叶尘都该以死以示清白!不然丢的不仅是她的脸,还有我们武林正道的脸!”
“可沈景逢还护着她呀,也不知道这沈景逢是发了什么疯……”
“啧,那沈景逢怎么带着叶尘出来的你不知道?肯定是睡舒服……”
话没说完,一道利刃就割破了那人的脖颈,血喷洒而出,茶楼里的人都惊呼出声来,开始慌乱跑开。
沈景逢提着剑在一片人仰马翻中从容走过,眼中一片冰冷。
他眼里浮现出当年他母亲抱着他下山后的遭遇,想起那所谓七大宗的长老掌门们逼着他母亲自尽的模样。
“你一代名门嫡女,受此侮辱,怎能苟且偷生?今日利刃白绫,你自己选吧!”
“我死是小,可我的孩子怎么办?”
“这样的孽种,你以为还能留着吗?”
……
沈景逢闭上眼睛,站在门口,听着大雪簌簌而落的声音。
片刻后,他睁开眼,手摸在剑上,眼中一片肃杀之意。
而叶尘在屋子里折腾,她买了许多灯笼,打算在沈景逢回来前都挂上,给他一个惊喜。
三八有些不耐烦:“你觉不觉得,你谈恋爱就像失了智一样?”
“嗯?不觉得啊。三八,你单身,你不懂的。”
“够了……”三八有些崩溃:“我讨厌吃狗粮!”
叶尘笑眯眯把灯笼挂载到细线上,眼里全是暖意。
她不在乎三八的崩溃,她觉得,三八越崩溃,证明她越甜。
她将最后一个灯笼挂上后,就坐在门槛上等着沈景逢。
沈景逢夜里归来,在门口掸开雪花,一抬头,就看见纷扬大雪之后,那姑娘穿着红色的袍子,披着带着白色狐毛镶边的红色大衣站在门口,她身前是皑皑白雪,身后是点点星光。那灯笼的光芒温暖而明亮,仿佛是照亮他回家的路途。
他握剑冰冷的手突然有了温度,那跑到他身前,笑眯眯蹦进了他怀里。
“你回来啦?”
世上最美好的言语,莫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