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晚上的急救室中心并不宁静,有家属的哭声,患者的痛呼,可这些,在许斌耳朵里都被过滤掉了,他耳边只有当时泥石流滚落下来时那震荡人心的巨响。

头顶的萤光灯管忽明忽暗,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的人不得不保持清醒,可周围生动的一切在他眼里看来却都彷佛是假像。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他和谢信泽还在一起商量着工作,一起撑着伞走在雨里巡视工地,为什么此刻他会坐在这里等待别人宣判对方的生死。

现在他无比后悔,刚才在雨里的时候,他应该主动吻上谢信泽,给他一个温柔的吻,肯定的吻,然后告诉他,这些年,自己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从来也只爱他。

夏勇辉说得对,他撒了谎,他一直在骗父母,骗好友,骗谢信泽,还有他自己,逞强的跟所有人说,不会等他,不想见他,不会再爱他,但实际上,他从没怀疑过谢信泽的话,他从来都认定,他会回来找自己,就像当初,即使谢信泽被联姻的绯闻缠身,自己虽然一气之下删除了联系方式,但也从未对他做的解释表示过质疑。

他恨过谢信泽,也怨过他,但从没想过要跟他一刀两断,五年了,他该想明白的早就已经想明白,当初两人之间的误会其实早就被时间解开,而他们之间,缺少的从来不是爱意和理解,而是能为彼此放下骄傲的成熟和理智。

许斌一直在等谢信泽为他做到这一步,如今他终於等来,可对方却跟他隔着一道生死未明的冰冷铁门。

此时,许斌才顿悟,在生死面前,在岁月面前,那些怨和恨都是何等微末的小事,那些自尊和骄傲都多么的不足挂齿。

他后悔当时没有回答谢信泽那句话,“许斌,你爱我么?”

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你为了我能抛却生死,我又何尝不是,万一你就这么去了,又让我在这个世上怎么活?

许斌的眼泪从指缝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医院暗哑的防滑地面上,悄然无声。

过了不多时,许斌的手机响起来。

一看号码,是家里打过来的,他忙抹了把脸,清了清喉咙,按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是许母,“斌子,我看电视了,你们工地那边是不是发生泥石流了?”

听到母亲的口气焦急,许斌忙故作轻松,“没事。”

“那你现在哪儿呢?”

“我在医院。”

“啊?儿子,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斌忙说,“没有,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彦彦是不是睡觉了?”

许母却没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急急的问,“你真没事?”

“我没事,你放心吧,一个工人受伤了,我来处理一下。对了,妈,明天别让彦彦去幼稚园了,你领他来A市一趟,到了给我打电话。”

许母虽觉这个请求奇怪,但也没再多问,听得出来,许斌那边好像正忙。

她放下电话,心神不定。

许父也在旁边听见了,便给公司的人打电话,那边说小许总确实没事,但是公司另一个老总送到医院正在抢救。

许母听了赶紧问,“哪个老总?”

电话那边答道,“是谢总。”

许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紧紧抓着老伴的胳膊,双眼放空。

许父放下电话向她询问,许母咽了好几口吐沫才说,“彦彦他爸出事了!”

许父,“彦彦他爸?”

许母也是百感交集,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虽说不喜欢谢信泽,可也达不到恨他的程度,而且他毕竟是孙子的亲爹,父母离婚和没爹的孩子那是两个概念,即使为了孩子,她也不希望谢信泽出这么大的事儿。

眼睛里含着泪,许母说,“就是那个谢信泽!真是个讨债鬼,这让斌子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说着就哭了出来。

许父也惊了,又跟许母问了前因后果,这才知道儿子现在正在跟谢信泽合作。

不过他比许母冷静一点,赶紧搂着老伴安慰,“斌子没说,也是怕你担心,你就装不知道,明天领着孩子过去。今晚我像过去,看看什么情况。说是抢救不一定就多严重,说不定没事呢,你别瞎想哈。等我电话!”

许父说着就起来穿衣服,并给水哥打电话,要他送自己去A市。

另一边,A市综合医院急救中心。

焦急等待了六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终於被推开,医生站在门口,摘掉无菌帽和口罩,对许斌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谢信泽的家属可以去重症探视五分钟,病人还没醒,不过脱离危险了。”

没等大夫说完,许斌便激动地站起身,匆匆跟医生道了谢,他也顾不上太多礼节,在门外换上无菌服,赶紧进了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谢信泽仍然闭着眼睛,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胳膊上也被紮了粗粗细细好几根管子。

虽然脸色看起来依然不好,但明显比之前有了活人气息,脸上也被清理干净,除了几个细微的创口,看起来还算干净整齐,只是受伤的左腿被包紮的非常严实。

许斌看了眼生命监测器,心跳在规律的波动,血压也显示在正常的数值,他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探手摸了摸谢信泽的手臂。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一样安详。

许斌良久的注视着他,上一次,他看到谢信泽这个样子,还是五年前,他们两个同居的时候。

晨间,他起来上厕所,一睁开眼睛,谢信泽那俊美宁静的睡颜就在眼前,许斌那时候对他百看不厌,经常要偷偷上去亲一下,再傻兮兮的喊一声,“老公。”

他从不当着谢信泽的面这么喊,怕他得意,同时也觉得有点没面子,但其实心里早就认定了他,床上床下都离不开他,常常想着,要是跟他回了八山,领了证,就光明正大的喊他一声,让他高兴高兴。

可后来谁知道,两人就这么蹉跎了五年的时光。

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许斌赶紧抆去,怕它们滴落在谢信泽脸上。

附身轻轻在对方的唇上吻了一下,在护士催促他离开的时候,许斌抓着那只冰凉的手,凑到昏迷的人耳边,“老公,你一定要争气,别他妈让我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