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睿亲王府都已经陷入深眠,万籁俱静的时候,忽而有人声传来。却是铁衣突然有要事禀告,一般这个时辰,铁衣都是不会前来打扰的,沈妙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谢景行起身出了门,片刻之后,似乎在外头於人说了些什么话,屋中便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她睁开眼,见谢景行正站在书桌前穿衣服,再瞧外头,半夜三更的,倒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谢景行瞧见她醒了,道:「宫里出了点事,我进宫看看,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闻言,沈妙的睡意却是散了大半,谢景行既然半夜都要出门,可见这事情很是严峻,又是宫里的事情。她道:「是什么事?很严重么?」
「皇后把卢静推到池塘里去了。」谢景行一边穿外袍一边道:「具体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沈妙先是松了口气,大半夜的谢景行往宫里跑,她还以为是宫里有刺客还是怎么的。闻言只是这事反倒是放下心来,可是转念一想,便又诧异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把静妃推到池塘里去?」沈妙是鲜见过显德皇后的,也见过静妃,面对静妃这样的人,显德皇后根本就是不屑於与之相争,显德皇后更不是容易冲动的性子,要说静妃把显德皇后推进池塘沈妙还相信,说显德皇后动手,沈妙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卢家人现在也在宫里。」谢景行道:「他们最喜欢蛮缠,我先去看看。」
沈妙连忙做起身:「我也去。」
「太晚了。」谢景行不赞同:「你先睡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妙摇头:「既然都教你进宫去,总归不是什么简单事情,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你让我自个儿留在府里,我反倒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跟你一同过去,也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帮的上忙。」
谢景行想了想,道:「罢了,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走吧。」
沈妙便连忙起来换衣裳reads;谁说我爱你?。
因着这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下人们都在休息,谢景行荷沈妙就只带了铁衣和从阳二人,两人乘着马车行驶在龙陇邺的街道上,街道上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谢景行神情有些沉冷,沈妙也在脑海中认真思索着。
便是因为显德皇后真的推了静妃,也犯不着大半夜的将谢景行叫到宫里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静妃因此而丧命,那也是后宫女人的争斗,直接可以打发了卢家人,更何况如今永乐帝和卢家也就差不多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又怎么会为了应付卢家而大动干戈?
沈妙在明齐的时候,倒也见过这样为了争风吃醋而互相使绊子给对方的宫嫔们,静妃被显德皇后推进池塘,几乎是再蹩脚不过的陷害了,何故还要让谢景行也进宫跑一趟?沈妙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然而铁衣说宫里来传圣旨的人说的也不甚清楚,因此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人知道。
二人各怀心思,转眼就到了宫门口。宫门口却是永乐帝身边的邓公公,一见到谢景行便是一喜,随后见沈妙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却是一愣,不过他也没在这上头多烦恼,便笑道:「亲王殿下总算来了,陛下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谢景行便让邓公公再前头走,沈妙跟在后面,思忖一下,便问邓公公道:「邓公公,如今皇后娘娘安好?」
「皇后娘娘无事,多谢亲王妃挂怀。」邓公公笑言。
沈妙目光微动,皇后无事,却搞出这么大阵仗,那就是那一位有事的意思了?
果然,她才想到这一点,就听邓公公道:「不过静妃娘娘这刻还未醒来。」
谢景行冷笑一声:「卢静又在玩什么把戏?」神情颇为恼火。
邓公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沈妙却觉得那笑容有些意味。
待进了宫,邓公公却是带着二人直奔静华宫。静华宫是静妃住的地方,已是半夜时分,静华宫灯火通明,厅中跪着一干宫女。沈妙一眼便看到永乐帝和显德皇后也在,二人坐在厅中,显德皇后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依旧淡然沉稳,永乐帝却面如冰霜。
沈妙和谢景行携手进去,邓公公连忙通报,永乐帝看见沈妙也来了时神情微愣,显德皇后却是站起身来,笑着走到沈妙跟前,拉着沈妙的手亲切道:「之前你身子不曾好,本想着让你进宫来说说话的,谁知道出了那么多事情。没想到今儿个夜里这么晚了你却来了。」
沈妙笑道:「殿下进宫,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跟着前来了。」
显德皇后问她:「身子可曾好些了?」
沈妙道:「已经痊癒了,多谢娘娘挂怀。」
显德皇后就笑:「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谢景行那头却是看着永乐帝,沉着脸问:「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知道好端端的显德皇后肯定不会去推静妃下池塘,现在静妃还没醒,永乐帝已经开始对卢家出手,根本就不用顾及卢家的脸面,又怎么会因为静妃的身子而召谢景行入宫?
永乐帝冷道:「卢家刚刚来过了。」
「来过了?」谢景行眉头一皱,道:「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卢家人。」卢家人胡搅蛮缠,仗着自己的功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如今静妃落水,卢家这几日一连在永乐帝手下吃亏,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吵大闹,至少肯定会扭着显德皇后不依不饶。现在卢家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莫非是他们再来的路上卢家已经闹过了?
「他们不怕静妃出什么意外。」开口的却是显德皇后:「有恃无恐罢了reads;异装模特。」
沈妙心中一动,有恃无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却见寝屋里,宫里的太医走了出来。他走到永乐帝面前,行了一礼,道:「回陛下,静妃娘娘落了水受了风寒,所幸身子底子不错,腹中龙种尚是安好,服两幅药,再养一养,定是母子平安的。」
静妃怀孕了?
沈妙和谢景行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沈妙看向显德皇后,显德皇后春唇角微微扬起,看上去仍旧如平日一般沉稳大方,只是沈妙却觉得,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讥诮,再看永乐帝,目光冰凉,面沉入水,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屋里似乎是静妃醒了,一声声开始娇声唤「陛下」「臣妾要见陛下」,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永乐帝,永乐帝却是转头去看显德皇后。显德皇后微微一笑:「陛下也去看看静妃把,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又看向谢景行:「皇上一会儿大约要与你说说话,你就先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又对沈妙道:「折腾了这么久,本宫也要回去换件衣裳,亲王妃就陪本宫一道去吧,这大半夜的只怕人也发了,未央宫刚好有热茶。」
显德皇后端庄的看不出一点儿不对,可她越是这么从容,反倒令人心中越是难受。沈妙瞧着显德皇后裙摆都湿了一大块,想来之前和静妃定是一同在池塘边上的,静妃落水,显德皇后的衣服也湿了。不过大约是因着一直操心着卢静,所以都没顾得上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她点头道:「好的。」
永乐帝盯着显德皇后没说话,屋里静妃的呼唤声倒是越来越娇气了,显德皇后道:「陛下还是早些进去看看吧,如今累着的不是静妃,而是静妃肚里的孩子。」说罢倒也不顾永乐帝是什么神色,径自拉了沈妙就走了。
一出静华宫,外头的空气似乎都要清爽许多。陇邺的苦夏就要过去了,再过不了多久,天气就要渐渐转凉,进而初秋。如今夏日看着花开的越是好,过些日子,凋零的也就越是冷清。
沈妙垂着头,想着方才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古怪的气氛,她觉得今日的显德皇后显出几分疲惫,甚至在静华宫的时候,和永乐帝有些针锋相对的对峙。这对显德皇后这样沉稳的性子不大一样,或许是因为静妃的孩子?
对了,显德皇后是没有孩子的。沈妙自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发现了,永乐帝如今正值壮年,却没有自己的子嗣。这朝廷里卢叶两家之所以能有一大批跟随者,除了本身先皇留下的力量外,没有子嗣也是一个原因。一个没有自己子嗣的帝王,怎么看都不长久。
可是现在静妃有了?若是静妃生了个儿子,莫非就只有立为未来的储君么?那这天下江山,最后岂不是还是和卢家绑在一块儿,外戚专权,是永乐帝最不想看到的,难怪永乐帝听到静妃怀孕,一点儿也不高兴。不过显德皇后不高兴,大约不仅仅是因为皇后的位置,而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吧。
旁观者清,从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总是看的特别清楚。沈妙也是一样,显德皇后看永乐帝的目光,和当初她看傅修仪的目光一模一样。深爱自己的夫君,最后却是别的女人怀了夫君的孩子,沉稳如显德皇后,心中大约也会有一丝不痛快。
她到底也只是个女人罢了。
「亲王妃?」耳边传来显德皇后的声音。沈妙回过神来,显德皇后已看着她,有些宽容的笑笑:「你想得出神,本宫说话都未曾听见。」
沈妙连忙歉意道:「得罪娘娘。」
「不必如此,」显德皇后并未放在心上,道:「这么晚了,人因困乏而走神是很自然的事情,亲王妃也不必自责。」
沈妙走着走着,却是忍不住问:「娘娘,臣妇想问您一件事情?」
「请问reads;重生小娘子种田记。」
「静妃娘娘真的是您推下水的么?」
显德皇后微微顿住,随即含笑看向她道:「亲王妃怎么觉得?」
「皇后娘娘定然不会这么做的。静妃不是方入宫,娘娘与她相安无事了多年,犯不着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对付她。」沈妙道:「所以臣妇很奇怪,娘娘为何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显德皇后停下脚步,看着沈妙笑了,道:「你倒是很相信本宫。其实说来也奇怪,本宫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本宫很像,不过你的性子更烈一些,大约因为你父亲是武将的缘故。本宫听过你很多事情,虽然也是极有手段,也很有心机,做事却有将门豪气,干脆利落。本宫不行,文臣家讲究迂回,本宫便是要做绝,却也是绵柔着缠到最后,所以你和本宫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