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凹下去一块,耳边传来轻声呼唤。
「爷?」石舜华缓缓睁开眼,面带疑惑,一副「你不是去詹事府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模样。
太子记挂着她被气晕过去,见石舜华的眉毛变成毛毛虫,难得没嘲笑她,担忧道:「是孤。请太医了吗?」
「请太医?」石舜华楞了楞,干么要请太医。一听太子的心声,石舜华假装回想一下,紧接着就瘪瘪嘴,一副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爷都知道了?」
「孤知道了。」太子只知道她被气晕过去。可是一见早上神采奕奕的人这会儿泫然欲泣,太子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一时也问不出口,「别气了,告诉爷,爷帮你出气。」
「爷……」石舜华听到他什么都不知道,立刻改变策略,往他怀里扑。
太子下意识推开她,手伸出来,猛地意识到眼前人是他的嫡福晋,改推爲搂,把人带到怀里。
趴在温暖的怀抱里,太子的呼吸打在耳边,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心里还很担心她…石舜华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被家人送给一个老头子,孤身一人在朝歌,孤苦无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依靠了。想到这里,石舜华闻到不属她的龙涎香,鼻子微酸,莫名想哭。
石舜华原本打算装哭,於是也就没强忍着。
片刻,太子听到抽噎声,肩头湿了一片。
太子顿时慌了:「别哭,别哭……告诉孤,是花喇还是范嬷嬷?」
「都不是。」石舜华带着哭腔道,「是孙嬷嬷。」
「谁?」太子猛地抬头,不太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是那个孙嬷嬷?」
「就是爷的奶嬷嬷。」石舜华坐直,泪眼朦胧,一脸委屈地望着他,「爷,您是不知道,妾身问她燕窝哪去了,她不老实交代,还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妾身看不惯就故意吓唬她,你再不交代,我打你板子,你猜孙嬷嬷说什么?」
「说什么?」太子眨了眨眼睛,听得不太明白,闹事的不是花喇和范氏么?怎么突然变成了孙嬷嬷?
石舜华心想,你整天不管内宅,你能明白才怪:「她威胁妾身,还指着妾身的鼻子说,你敢,我可是太子爷的奶嬷嬷。
「妾身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妾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奴才。妾身一气之下,就,就真打了孙嬷嬷。」
「她该打!」太子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委屈。早年朝廷连年打仗,国库空虚,康熙减自己的用度,也没舍得委屈太子。
宫里人见康熙这么宠太子,甭说奴才在他面前叫嚣,太后也不敢跟太子说句重话。
乍一听到这种话,太子不敢相信,简直胆大包天。然而更多的是觉得孙嬷嬷给他丢人,「孙嬷嬷呢?张起麟,把孙嬷嬷给孤叫过来。」
「爷,孙嬷嬷不在。」石舜华拦住,吸吸鼻子,用手绢抆抆眼泪。可是她涂了好几层粉,手绢一抆,顿时变成大花脸,比昨儿还丑。
太子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便强忍着问:「孙嬷嬷哪儿去?」
「妾身叫人打孙嬷嬷的时候,又叫张起麟搜孙嬷嬷的房间,希望能搜出燕窝。」石舜华挤出两滴眼泪,「谁知竟翻出好些您和大阿哥的东西。」
「孤?」太子指着自己。
石舜华点了点头:「张起麟搜出来的,您问张起麟吧。」
「……好。」太子想叫石舜华继续说,一看到她的脸,走到外面就喊:「阿笙,伺候你主子洗漱,张起麟,随孤过来。」
「您怎么哭了?主子。」阿笙进来一看她满脸泪水,吓一跳,「殿下也没说重话啊。」
太子担心石舜华,一着急就忘记关门。石舜华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没刻意压低声音,守在门口的阿笙和张起麟听得一清二楚。
石舜华不好意思承认她太矫情,被太子的小举动惹哭的,便说:「爷进来之前我就醒了,我提前把自己掐哭的。」
阿笙呼吸一窒:「您可真是……爷知道又怎样,孙嬷嬷已经到御前,爷生气也晚了。更何况您是他的嫡福晋,他也不至於爲一个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奴才跟您置气。」
「你不懂。」石舜华道:「皇额娘走的早,是孙嬷嬷一直陪在爷身边。在爷心里孙嬷嬷早已不是奴才,至少是半个养母。我这刚进门的福晋第一天就把他的养母打个半死,我不哭一场,爷今儿不怨我,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那种连御赐的东西都敢偷吃的主儿,一顿板子便宜她了。要奴婢说,直接打死省事。」阿笙从小待在石家,石家几房人住一块,主子奴才加起来比毓庆宫的人还多。
石家老太太是皇家女,身边的嬷嬷跟她有四十多年,是石家最得脸的嬷嬷。然而,她见到石舜华也是该行礼行礼,本本分分的。以致於阿笙这会儿还有点想不通,同样是嬷嬷,孙嬷嬷怎么就那么大胆,「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殿下想起孙嬷嬷的好,绕不开您这张大花脸?」
石舜华:「是的,这就叫先下手爲强。」
「只怕张公公不顺着你的话说。」阿笙担忧道。
石舜华站起来:「不用担心。孙嬷嬷不可能再回来,张起麟是聪明人,不会爲了孙嬷嬷而得罪我这个当家主母。」
太子带着张起麟到书房里,就问:「阿箫说跟李佳氏吵吵的是花喇和范嬷嬷,怎么又牵扯到孙嬷嬷?」
「您一年来没用过燕窝,偏偏皇上赏的燕窝不翼而飞,福晋就怀疑被人偷走了。於是,把所有人叫进来挨个盘查。」张起麟说着,顿了顿,心里对孙嬷嬷说声抱歉,「因爲燕窝一直是孙嬷嬷收着,福晋最先查的人也是她。只是,只是孙嬷嬷大概觉得伺候爷多年,劳苦功高,对福晋就不怎么客气。
「福晋很生气,就叫奴才教训孙嬷嬷。孙嬷嬷紧接着就冲福晋大吼『你敢』。福晋大约年轻气盛,就真叫奴才动手了。」
太子眉头紧皱,想了想:「孙嬷嬷除了说『你敢』,还有没有说别的?」
「还说她是您的奶嬷嬷。」这句话是真的,张起麟想也没想,「孙嬷嬷当时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她怎么这么跟福晋说话。」太子眉头紧锁,十分想不通,「孙嬷嬷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啊。」
张起麟心想,奴才一直知道孙嬷嬷贪心,都没想到她敢贪御赐的东西,您没看出来很正常:「这大概就是常人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福晋如何断定燕窝是孙嬷嬷偷的?」太子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