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走向蚌公主。
二人一红衣,一白衣。
见到冥夜,所有修仙者都有了底气。
“仙君,不,神君,杀了这个魔女!”
“对,她不得好死,杀了她!”
在众人的呼喝声中,冥夜却伸出手,轻轻抚上蚌公主脸颊。
苏苏愣住。
冥夜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竹林中的那七年。”
知道你曾经小心翼翼,胆怯又不顾一切爱我。
你也肯定不信,那个印在你额间的吻,不是无意,是刻意。
蚌公主冷笑道:“那又如何。”
劫雷翻滚。
冥夜看着她,说:“桑酒,你曾问我,能不能洗清罪孽,让你走正道,我现在回答你,可以。”
冥夜突然笑了,整整一百六十年,他第一次露出这么无奈的笑容。
“以吾神髓,换你魔骨。”
从此以后,你功德加身,我来承受所有的罪孽。你干干净净,做小仙子也好,愿意成神也罢,都无所谓了。
劫雷落下时,三界灰暗无光,只有一处亮着。
他们看见,冥夜仙君紧紧抱着魔女,要借劫雷,偷龙转凤,把神髓换给她。
一旦成功,他自己便会死在劫雷之下。
冥夜额间的神纹黯淡,他死死扣住怀里的人,不让她挣脱,他低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说,桑酒,我是第一次做人丈夫。不懂得疼你,这些年来,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更不曾送你一束花,一颗宝石。”
他怀里的蚌公主,眼泪无声流下。
“等我开始懂,你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没保护好你,我很抱歉。”他摸摸怀里人的脸颊,摸到一手泪,他顿了顿,声音温柔地说,“桑酒,你不是妖,是仙。”
是你的丈夫不够好,让你成了妖,堕为魔。
劫雷一道道劈下。
蚌公主压抑的哭声,没人能听见:“可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你了。”
冥夜神纹彻底消失,平静地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低声说。
手中火阳鼎落下,蚌公主大口大口鲜血吐出来。
冥夜想要接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软得像一瘫水。
蚌公主看着大惊失色的冥夜,轻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冥夜。”
她看着天空中的劫雷,冥夜失去一半元神,早已不可能成神。他强行渡劫,只为把一部分神髓给她。他有多少,给她多少。
可是很久之前,早在她跳下弱水的时候,她就没了保护自己的躯壳,她早该死了。
或许更早,她遇见他,就是个错误。
她杀了那么多人,天道的雷劈下来,她早就支离破碎,靠着绿色倾世花,她撑到了现在。
也仅仅只够走到这里罢了。
蚌公主的身体,一点点消散。
她神色并不痛苦,手伸向虚空,反而轻轻笑开,真诚而快乐地说:“父王,你来接我了。”
冥夜碰到她手指的那一瞬,蚌公主化作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一枚小巧粉白的蚌壳落下来,轻易便摔成碎片。
勾玉凝聚在苏苏手腕上,眼看着苏苏要脱离般若浮生,勾玉反应过来,大声说:“快,小主人,般若浮生要结束了!”
苏苏必须做点什么。
这影响着若干年后漠河下的蛟,是正是邪。
苏苏终於不受桑酒的情绪控制,她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从消散的桑酒脖子上,拽下那颗白色珍珠,扔到碎片中。
碎片里,滚出一颗白色珍珠。
勾玉看着天翻地覆的般若浮生,连忙说:“我们快走。”
走之前,勾玉回头,看见泪流满面的“冥夜”突然神色扭曲。
是澹台烬意识觉醒了,澹台烬意识一觉醒,神情痛苦的冥夜,瞬间变成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顿了顿,冷冷地说:“废物东西,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舍弃无上力量。”
许也是反映过来,冥夜的决定关乎千年后漠河中的蛟。
般若浮生坍塌前,澹台烬漫不经心抆去脸上属於冥夜的泪水,冷笑说:“成魔有何不可,有了无上力量,还怕寻不回一个女人?”
勾玉看他自言自语:“……”
这就真的很过分了。
下一秒,般若浮生坍塌。勾玉跟着苏苏走这一遭,隐隐明白了般若浮生是怎么回事——
原来并不是他们选择成为记忆中的人,而是记忆中的人,选择成为他们。
桑酒希望自己如苏苏勇敢坚定,不为情爱跘住步伐,守护族人,她选择让苏苏来成为自己;
冥夜一开始不懂感情,他觉察进入般若浮生的澹台烬没有情丝,选择让澹台烬成为自己,想看同样不懂感情的澹台烬会如何抉择,结果最后澹台家的小疯子,心中只有力量;
少雎心中大义温柔,即便为了妖族,也会选择让责任心同样强的萧凛成为自己;
桑佑嘴巴毒心肠软,自然最贴近莫名其妙进来的庞宜之。
至於天欢……
勾玉想,它到了现在依旧不了解,天欢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它唯一看不透的人。
而叶冰裳进来,到底又是想要什么呢?
虽然知道天欢和叶冰裳不是同一个人,正如苏苏也永远不会像桑酒,勾玉还是暗暗对叶冰裳警惕起来。
般若浮生外,虞卿、季师叔、廿白羽和叶储风,都抬头看着空中两样东西的光芒争执不下。
几个人陆陆续续跑出般若浮生。
勾玉调侃自家小姑娘说:“怎么样,小主人,感觉如何?”
苏苏心想,在般若浮生中,蚌公主的泪水太多了,哭得她脑仁疼,她揉揉酸涩的眼睛,一场不好的爱情,可真是令人难过。
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桑酒绝望的感情。
她回答勾玉:“感觉不太好,即便我以后爱上一个人,一定也不能像桑酒这样卑微。”
君若无情我便休。她当首先是苏苏,然后才是爱别人的苏苏。
有人值得被爱,有人真的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