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李景珑没有心情与高仙芝谈笑,只冷冷道,“鸿俊,回罢。”
高仙芝见李景珑果然如传说中般,谁也瞧不起,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在是封常清表弟的面上,便客客气气将两人送走。
李景珑沿途心情极差,到得街上时执意下来行走,鸿俊便只好陪着,李景珑一瘸一拐,在长街上艰难前行。
鸿俊说:“明天我就走了,你得照顾好自己。”
李景珑注视地面脏兮兮的积雪,答道:“明晚过年了,过完年再走罢,年初一出发。”
时值岁末,鸿俊这才想起来,过了明天,又是一年了。
“我陪你去塞北。”李景珑忽然说。
“真的?!”鸿俊顿时心花怒放。
李景珑不答,只固执地往前走,鸿俊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说:“要么借个车,叫上陆许,咱们几个一起?”
鸿俊不想与李景珑分开,料想莫日根也不大愿意与陆许分离,但李景珑走了一会儿,又道:“算了,当我没说,你们快去快回吧。”
“哦。”鸿俊有点失望地答道。
李景珑抬头看鸿俊,目光中又带着无比的歉意,说:“我爱你,鸿俊。”
“我会尽快回来。”鸿俊上前,解开绷带,搀着他回房去。
翌日,驱魔司在此地正式挂牌,天宝十四年的最后一天,众人吵吵嚷嚷地贴上春联,高仙芝更派人送来丰盛菜肴,满满地办了一桌,莫日根与鸿俊暂时延后一日动身。一如两年前在敦煌守岁般,只少了裘永思。
驱魔司众人原本抱着些许希望,心想兴许裘永思会像上次一般,在最后一刻赶到与大家团聚,可惜等到最后也不见来。阿泰唱了会儿歌,李景珑便笑道:“辛苦大伙儿了,这回事儿完了……”
说到这儿,李景珑忽想起,连着这么久,竟是没一次兑现的。
阿史那琼喝醉了,拿筷子敲杯,说:“长史你说说,你自己说,你都欠咱们几次了?你们这些人还去过平康里,泡过温泉,我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这一年多的俸禄还没发呢,合计合计什么时候让我领了?”
众人一时爆笑,特兰朵说:“这不公平!你就在塔里待了不到半个月,想领两年的薪?”
李景珑哭笑不得,答应道:“现在身上没钱,回头就给你开。”
不多时,一伙人又喝得烂醉,唯独李景珑不醉,莫日根醉醺醺地说:“哎,长史,你酒量很好嘛,莫非以前都是装的?”
李景珑只笑着看莫日根,又劝他喝,莫日根是当真喝倒了,枕在陆许大腿上打着呼噜,鸿俊喝得少,却呆呆看着李景珑,脑子有点儿不大清楚。大伙儿都以为今夜李景珑是最容易喝醉了哭的那个,李景珑却什么事没有,反而将所有人灌得烂醉。
鸿俊爬过去,靠近些许,突然哭了起来,抱着李景珑说:“我不想离开你……”
李景珑深深呼吸,手上不住发抖,说:“没关系的,没关系,你只是出去一小会儿……”
“我不想离开你。”鸿俊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喝醉以后,无数思绪瞬间涌上心头,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又说:“谁照顾你啊……”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李景珑认真地说,声音也发着抖,安慰道:“鸿俊,不要说了,别说了,你喝醉了。”
鸿俊抱着李景珑的腰,伏在他怀中,渐渐地睡着了。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将他惊醒了。
鸿俊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洛阳的火海与炼狱仿佛重现,惊出他一身冷汗。
“怎么了?”鸿俊头痛欲裂。
“扶我起来。”李景珑说。
时近五更,天蒙蒙亮,驱魔师们已快步跑了出去,只见士兵匆忙经过,众人赶到城楼,鸿俊索性背着李景珑上去。
城外,上千叛军铁骑赶来,竟是朝着关前聚集的数万百姓展开了屠杀与践踏!
“开城门放人!”李景珑怒吼道。
“不能开城门!”一名士兵喝道,“至少现在不能开!”
李景珑喝道:“不让他们一次全进来?”
“得盘查清楚!”封常清到得城楼高处,怒斥道,“万一混进来奸细怎么办?”
近十万百姓拥堵在城外,李景珑心知封常清的决策是对的,这等阵仗,百姓进来后定一哄而散,半夜三更发动突袭,谁也说不准自己是怎么死的。
陆许看得怒火涌起,喝道:“给我一队人!我下去战!”
封常清大声道:“冷静!”
紧接着,百姓全部往潼关大门前逃,彼此拥挤、踩踏,又自相踩死了不少人。叛军在周边如虎入羊群,四处斩杀,惨叫声冲天而起。
“今天是年初一。”李景珑喘息道,“不能这样,表哥,会遭天谴的。”
“我不怕。”封常清冷冷道。
刹那间城门前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叛军逼不开城门,混在人群中的奸细果然现身了!
那场面极其混乱,高仙芝终於来了,目睹城下血流成河的惨状,大声道:“弓箭手预备!”
众驱魔师退后半步,各自转过头,不忍心再看这景象,鸿俊眼望众人,最后与李景珑对视。
李景珑突然道:“等等!鸿俊要出城!驱魔师听令——!”
众人马上反应过来,齐声道:“接令!”
李景珑拄着拐,在关门下冲天的惨叫声中冷静道:“孔鸿俊与莫日根出关前往塞北,全体驱魔师,护送他们出城!”
“你……”封常清怒喝道,“李景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下一刻,一声狼嚎,莫日根化身为巨狼,鸿俊翻身跃上狼背,封常清、高仙芝等人瞬间瞠目结舌。
“我要去塞北执行任务。”鸿俊朝封常清说,“现在就得出关了,放我出去。”
陆许喊道:“给我一队兵!我送他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