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石桌石凳,两人一人一凳坐下,隔着距离。

都没有说话,林中可听得鸟雀叽叽喳喳声。

颜瀚海似是叹了一声,之后徐徐道:“我此行前来并无敌意,我与你爹虽差了岁数,但我高他一辈,又叨在知己,遂为莫逆,也算得上是忘年交,只因我这些年身在京中,才来往得少。”

颜青棠不想说话,因为她知道她一旦开口必无好言。

这世上再没有比本该是同族,却背后插刀,也没有什么比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更让人激愤。

若是陌生人,各凭手段,生死无怨,恰恰因多了一份早就相熟的关系,格外让人意难平。

尤其她又认出了这位四爷,知道他确实与父亲之间有比资助更深的交情。

此时颜翰海的心情也很复杂,之前只是一个名字,现在却是活生生的人。

还是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初夏的午后让他微微有些诧异的少女。

名字和活生生的人是不一样的,尤其不久之前这个名字还让他们决定过生死,所以怎可能不复杂?

可他终究经历过世事的磨砺,已并非昔年那个书生。

若论心机深沉,处在给事中这个紧要位子,若无心机,恐怕早就落得丢官流放的下场,也不会坐在这儿。

所以他只是略微有些感叹,便照着计划,继续说:“对你爹的死,我深感愧疚,若非因我之故,世川兄也不会英年早逝。”

此言一出,颜青棠当即看了过来。

目光之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暗涛在眼中翻滚,她抿着嘴唇,嗓音暗哑。

“你继续说。”

颜瀚海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说了。

其实颜瀚海和颜世川之间,一直有联络,虽因各自都忙碌,联络得少,但因早年二人有过交往。

一个书生意气,满怀抱负,一个虽为商,但当年也曾怀揣同样的憧憬,只是命运多舛,为了生计,不得不弃书从商。

有了这一层交往,两人并非单纯的同族,及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而是多了一层神交。

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颜瀚海已多年未回盛泽,所以连颜青棠都不知道。

事情的起源还是与织造局摊派有关。

一次颜世川与颜瀚海去信,信中提及织造局种种所为,说到百姓苦不堪言,说到民间机户暴动,又说到织造局改为将岁织摊派给各大商,乃至当下颜家所承受的压力。

彼时,颜世川已洞悉其中可能有猫腻,但他一介商人,虽见识不短,却对官场所知有限,未尝没有想让颜瀚海指点一二的意思。

信中,颜瀚海确实也指点了他一些。

让他暂时不要负隅顽抗,不必要做挡车之螳,以免引来祸事,先暂时隐忍,他来想想办法。

很快办法便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