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顾家那三个懒蛋——黑蛋猪毛牙狗也终於来上学了,各自背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书包进来了。
猪毛是小学四年级了,在东边里屋,黑蛋是小学三年级了,在西边里屋,唯独牙狗和蜜芽儿一起小学二年级,陪着一年级的小团子们继续混坐在正间屋里。
他们各自归位后,牙狗就坐在蜜芽儿身后隔着一个人。
「蜜芽儿,蜜芽儿~~~」牙狗从旁开始捏着嗓子小小声叫唤了;「昨晚作业写了没?」
蜜芽儿正襟危坐,装作没听到。
她怎么有这么个哥哥,天天懒懒散散不做作业。
这样是不行的,不好好学习怎么实现四个现代化,怎么考上大学吃供应粮,怎么去城市里分房子走上人生巅峰?
蜜芽儿认为自己有必要给牙狗吃点苦头,好让他知道,作业是不能靠妹妹的。
正想着,就忽然听到一个粗嗓门大吼着:「莫暖暖,你也欺人太甚了吧?!」
这一声吼,可是盖过了那么多小包子的叽叽喳喳,顿时大家吓呆了,三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在片刻的怔楞后,纷纷抻长脖子往外瞅。
而这群小学生中,唯独有一个,脸色顿时刷白,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这个人便是顾晓莉。
顾晓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她娘来了。
她不懂她娘来学校干嘛的,她娘到底要干什么?
莫暖暖和刘瑞华也是一愣,两个人相视一眼,便从纸糊的窗户往外看,只见柯月抱着个小男娃儿,正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小学的院子里。
「莫暖暖,你这是耍人呢?你以为你脸白还是怎么地,凭啥你就该抢了!」
她这话,开头的时候刚迈进学校的院子,结尾的时候已经冲进去教室了。
顾晓莉难堪地喊了声:「娘,你咋来了!」
她模样不错,学习也挺好,虽然穿衣服太旧总是有补丁,书包也是化肥袋子改的,可是她依然在小同学中属於比较有主意的,性子硬,学习好,玩游戏的时候也总是能赢,班里同学都得敬她几分,也算是一个人物。
顾晓莉有属於自己的自尊,有自尊的小孩儿,最爱面子。
柯月这是她娘,她娘竟然抱着孩子跑来学校找老师打架,她这脸一下子丢地沟里去了。
柯月这个时候哪在乎她丫头的面子,她也从来没在意过谁的面子!她现在是胸口憋着一股子火,要来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憋了十年的公道!
她,童韵,刘瑞华,莫暖暖,这都是十年前就下乡来到这大北庄的!
这次有了返城的指标,她特意跑去问了,问了陈胜利,也问了公社里,人家公社里说了,这个指标就是给没结婚的人,年头长的人,论资排辈,没结婚的,谁的年头长,谁就可以拿到这指标!
她也问了,离婚行不行,人家犹豫了下,说也行,反正得单身,不能是结婚状态。
她一听,先去问了莫暖暖,莫暖暖明明说好了,这指标她可以不要。
柯月这么掐指头一算,童韵人家日子过得好,根本没有非要回城的意思,刘瑞华成分不行,刘瑞华爹被定罪了,成分还不如自己好呢!莫暖暖当这个老师当得舒坦,也没必要非和自己抢。
这么一来,只要自己离婚,指标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所以昨晚柯月回家先和顾跃进吵吵着要离婚,她都给顾跃进规划好了。
「离婚了,我先回城,等我回去,再把咱家小子给带城里去,以后都是城里人了!」
顾跃进老实,一听觉得这敢情好。
谁知道顾跃进他娘却不是个傻子,上前就和柯月吵架,拦着不让离婚。为了这个,柯月和顾跃进他娘又掐了一架,最后打得顾跃进他娘趴屋里炕上呜呜呜哭,大骂自己儿子是个丧尽天良的。
谁知道她那「丧尽天良」的儿子反过来劝她:「娘,柯月进了城,咱俊明也就是城里人了!」
顾跃进他娘反手给了顾跃进一个耳刮子:「放你娘的屁,俊明是城里人,就不是咱老顾家的人了,咱老顾家就绝后了!」
「娘,你这么说不对,那是我儿子,到了哪里都得姓顾,咋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儿子以后跟着柯月进城,那就是飞上枝头便凤凰,就是城里吃供应粮的人了,以后天天吃白面馍馍。」
顾跃进的意思是,为了儿子能享福,当爹的离婚算啥?
他娘看他这样,更气得直接在炕上打滚了。
柯月可不管这些,反正她要离婚,她要回城,她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回去城里。
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她曾经所有的单纯和期望,全都在城市里。
她想抛弃这让她厌恶的一切,回到那个最美好最干净也是最幸福的年代,回去那个精致优雅舒适的城市!
所以柯月在最初的大发脾气后,晚上反而抱着顾跃进好一番付出。
她不喜欢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她甚至是厌恶的,可是那又如何,她就是要讨好他,让他高兴,让他干干脆脆地和自己离婚!
那一晚,柯跃进享受了结婚八年从未有过的爽利,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要想伺候好他,那是怎么的滋味,简直是恨不得死在里面。
第二天一大早,他麻溜地跟着柯月,去了公社里,领了那深紫色的离婚证。
办完这些,柯月拿着离婚证蹭蹭蹭地回来,找陈胜利开介绍信出材料,她要拿着申请书材料交给公社里。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陈胜利说,介绍信已经开给莫暖暖了,莫暖暖正打算去公社里交材料。
柯月一下子疯了,她扑过来学校,直接掐上了莫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