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经流掉,我会拿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识相的话,就不要再闹,一个字也不要跟别人提起。”声音冰冷,像机器发出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冻得人遍体生寒。
男人念出雇主发过来的一串地址,看到脸色雪白的少女剧烈地发起抖来,继续说道:“这是你父母的家庭地址吧?我这里还有你其他亲戚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你非要折腾,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几个小时后,毫无生气的苏妙被几个男人从另一辆面包车里“请”了下来。
极为偏僻的小路,天色已经黑透,冷风从枝杈间吹过,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看着车子扬长而去,苏妙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腿间有温热的鲜血流出,洇透衣裙,发出腥甜的气息。
这一天,她好像从鬼门关打了两个来回,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透骨的恐惧。
没有正规资质的地下黑诊所,不知身份的手术医生,身份成谜的绑架犯……
如果她时运不济,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很有可能会被裹屍袋随便包起,拴一块巨石丢进湖底,或者埋到野坟堆里,等屍体腐烂,都不一定能被人发现。
如果她不识时务,堕胎之后大吵大闹,叫出他们背后主使人的名讳,她也毫不怀疑,相乐生还有第二手“处理”她的方案。
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涌出来。
哭在她腹中短暂停留过几个月的孩子,也哭她自己。
上天为什么对她这样苛刻?
她只不过想找个家底丰厚些的男人,依附着对方,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好过一些,从来没有过什么坏心思,为什么要遭到这样残忍的欺凌与威胁?
可是,不管如何,相乐生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妙彻底熄了再和那对夫妻有交集的念头,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给许绍拨了个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疾驰而来,男孩子从车上跳下,扶起苏妙,满脸的焦急和担忧:“苏妙,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你……”
少女扑入他怀里,嚎啕大哭:“孩子……孩子没有了……”
许绍愣了愣,心疼又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瘦弱的后背,哄着劝着把她带上了车。
到了许绍租住的小公寓之后,他将苏妙扶到床上躺下,红着脸给她递干净的内裤和睡衣,有些窘迫地道:“我……我去楼下给你买……买卫生巾,你没事就不要起来走动了,还有……我马上炖汤给你喝!”虽然没有谈过女朋友,但他多多少少知道,女孩子的小月子也是很重要的,调理不好的话,容易落下病根。
苏妙感激地看他:“许绍,谢谢你,这阵子太麻烦你了……”她的眼睛已经肿成核桃,别有一分羸弱的美态,令少年心跳加速,讷讷无言。
许绍出门后,苏妙慢慢地脱去外套,忽然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这是她昨天打扮好出门时,被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拦住,硬塞过来的。
那男人浑身上下充满暴发户的气质,看她的眼神充满垂涎,说什么只要能和她交个朋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换做以前,这样的油腻男人,苏妙肯定是看不上眼的。她心仪的是相乐生那样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不管是身家还是相貌气质,样样出色。
可是,经历过这一场波折,比天还高的心思免不了受到打压。
务实一点,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至於什么及时止损,回头是岸?
不,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单是想一想父母投过来的失望的眼神、奔走於打工场所的辛苦、各路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与猥亵,苏妙便觉得窒息。
就算是此时此刻,刚刚堕过胎的身体虚弱无力,鲜血流了一床,这痛苦也不足以打消她的登天梦,令她心甘情愿地重新堕入尘泥。
遇见相乐生那样的金主,不过是她倒霉。
人不可能一直走背运,总有转运的时候吧?
喝着许绍煲好的红枣乌鸡汤的时候,热气熏得眼睛发肿发胀,苏妙也曾短暂地动摇过。
面前的少年单纯热血又善良,并未因她混乱的际遇而产生任何轻视情绪,一直这么温暖地照顾着她,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她。
从来没有人这样不计回报地喜欢过她。
她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么,耳朵听见厕所传来的响动。
许绍也听见了,走过去看了看,出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厕所漏水,我上个月才找人修过,现在又坏了,质量真差劲,我先把阀门关了,明天再找人修。”
苏妙温顺地点点头,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她重新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名片。
那时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