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追妻千里(1 / 2)

盛京,平康坊。

月在窗棂上落下清淡的影儿,而南曲的青楼里却正是气氛浓烈的时候。

雅间的案几上,酒水糕点铺了一桌。几个空掉的酒壶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夜风吹动,发出簌簌声响,伴着小倌儿悠扬的琴声,多有酒尽言欢之意。

两人都已喝得半醉。

花扬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脚踝搭在竖起的膝盖上,足尖和着旋律一点一点,懒懒散散地问花添到,“你说你把宋毓睡了?”

“嗯,”身侧的人撑着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花扬不禁起了一丝好奇,一軲辘爬起来,凑到花添面前追问到,“所以,你现在是他的嫔妃么?”

面前的人似是没听清,醉眼朦胧地怔了好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哇……”花扬感叹,“那你这是睡了就跑,空穴无情啊……”

花添闻言,眼神冷冷地扫过来,花扬立时乖巧地转了话题。

“可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真的没心没肺呀。想当初我睡了顾荇之,也不像你这样,一副为爱伤情的……”说到这里,花扬一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不会是反过来的吧?”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花添染上酡红的脸颊,“是他睡了你,还不给名分,你不想再跟他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所以才……”

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只面无表情地一杯接着一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这让花扬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

师姐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是都被逼得千里迢迢来找她喝酒,宋毓那个混蛋一定是不知道干了多么缺德的一件事!

她颇有些不忿,但看着花添,终是没把话撩明。

“哎……”花扬叹口气,又没骨头似得躺了回去,继续摇着足尖道:“不过这也不奇怪,宋毓长着那副祸水模样,又久经风月,一定是油嘴滑舌、勾搭女子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过……”

她顿了顿,百般纠结之下,终是没能敌过心里的那点好奇。

“你们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呀?”

怎么开始的?

花添自己也不知道。

只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被他扒光了抱在腿上。

虽说她知道那是为了救她的命,可这么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光,说什么都不是一件很容易就能被抛之脑后的事。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对宋毓多了一分留意。

后来她跟着他做事,替他搜集情报,也慢慢地更了解了这个世人眼中不务正业、名声不佳的风流纨絝。

她记得顾荇之来找他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在书室里,默默地剥了一整晚的栗子。

那个孤独的身影在昏灯下飘摇,她忽然想起沈家将败的那些日子里,枯坐静室,身形佝偻的父亲。

原本毫不相关的两颗心,因为相似的伤痛,就这么贴近了。

花添也是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

对妹妹宠溺、对下人宽松、对她,更是有着一种奇怪的纵容和小心翼翼。

所以在他身边的这些年,她几乎都是来去自由,不受任何约束的。

动身去易州的那一晚,他喝了酒,却不知怎得就窜到了她的屋里。

花添本来想把他踢出去,可走过去才发现,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燕王世子,竟然歪在门口,蒙着头哭得不能自已。

她隐约知道他的身世,自然也猜到了几分他此时的感慨。

十六年的隐忍蛰伏。明里,是世人和宗亲的指指点点;暗里,还有敌人的轮番试探、十面埋伏……

这样的担子要背起来,花添自认做不到,便也就对宋毓再多了一分敬佩。

可是下一秒,这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敬佩,就被宋毓利落的宽衣解带给终结了。

花添看傻了眼,不敢喊人,只能上前试着阻拦。可谁知这个醉鬼力气颇大,花添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摁在地上。

於是拉扯之间,只能由得他将自己剥了个七七八八,继而四仰八叉地往她床上一躺,便再也不动了……

花添气得不行,奈何她虽然武功高,但力气还没有大到可以从床上捞起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的程度。

结果就是那一夜,宋世子躺在她床上岁月静好的时候,她却撑着头,在外间的矮榻上坐了一整晚。

花添本还担心次日醒来,要怎么应对这种尴尬,宋毓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早便走了。只在她桌上放了一包剥好的栗子,和下面压着的一张新的任务条。

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发现宋毓会以各种借口将她留在身边。

而她的身份,也就从之前躲在暗处的“刺客”,变成了他名正言顺的“亲卫”。

当宋毓的亲卫是件很累人的事。

除了正常的执勤范围外,她要守着宋毓上朝、守着他睡觉。

甚至是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宋毓都会以需要人保护为由,将花添扣在自己的净室,而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架薄薄的屏风。

花添觉得宋毓是故意的。

因为净室守卫呆在外面就行了,刺客不至於突然从浴桶里钻出来杀他。

但宋毓却说,花扬曾经就在他沐浴的时候从天而降。

花添无语,但想了想,又觉得这确实是花扬能干出来的事,不知为何便没了反驳的底气。

於是,她又这么浑浑噩噩地成了他身边唯一可以近身的人。

后来新帝登基,前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藩王权臣各怀心思,北凉人对宋毓的强硬外交手段不满,几次明里挑衅、暗中使绊。

可这些风风雨雨在他眼里仿佛不值一提。

他手段凌厉,对上铁血、对下怀柔,秉公办事、精於朝政。

也只有在抄了贪官家的时候,他会把那些名画字帖都拿给花添,让她帮自己收着,却从未向她要回。

花添渐渐觉得,从前那个嬉笑怒骂、没有正形的燕王世子,正在一点点地蜕变成一个真正的、能统御天下的帝王。

就连在世家仗势逼婚的时候,他也能凛眉怒目,沉声问到,“是不是朕空置后宫,便不能坐这帝位了?”

一句话堵得朝臣无言。

廊外的阳光,透过勤政殿的菱花窗洒落,落在他玄色的龙袍上,斑驳一片。

而在那片斑驳之中,花添看见宋毓侧过头,对着她没脸没皮地眨了眨眼。

那一日满室春阳,她的心就此怦然。

再后来的事,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花添从小长在闺阁,也是到了八九岁的年纪,生活所迫才进了百花楼。

所以端庄大气、知礼明仪的大家闺秀,是永远做不到宋毓那样没脸没皮的。

两月前的一次微服私访,北凉人不知是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提前埋伏在了宋毓必经的山道上。

那一夜瓢泼大雨,御驾被截,随行亲军寡不敌众,宋毓失血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