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行死了。
她该怎办?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萧家族灭,却又无能为力的那一刻。这十多年里受的那些苦,忍的那些怨,一朝之间都变得毫无意义。
希望被掐灭,绝望围追堵截。
雪越来越大,扯絮丢棉的,像要把一切都搅乱了才肯罢休。
心里的几方拉扯,也像是纠缠不清的线,根本理不出头绪。
要向苏陌忆坦白么?他会相信么?就算他信了,可太后呢?永徽帝呢?
天家薄情。
当年身怀皇嗣的姑姑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是她?
她失落地看着这场乱雪,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苏陌忆的脸。
她想起他唤卿卿的时候,眸子里的那片潋灩水色。她想起初雪暖夜中,他与她的那场缠绵。
她想起一汪温池中,他许她的“相信”二字。
她忽然害怕起来,怕苏陌忆不信她,更怕只有苏陌忆信她。
覆於长衫上的手紧紧握着,指节泛白。屋内长长久久地没了声音,只剩下飞雪的簌簌和拍打。
“你不是想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么?”她突然问,声音暗哑。
“那我跟你去吧。”
行囊收拾得很快,因为她几乎没什么要带的。
苏陌忆送她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匣。她将它们收好置於桌上,总是要物归原主的。
“姑娘,”莱落在身后唤她,“这是什么?要带上么?”
两个交叠的手印透过薄薄的纸页,一大一小,她看得心中一涩,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道:“不带了,跟那些放在一起吧。”
既然决定舍弃,那就沉默地归零吧。趟过落花流水上了岸,就该把身体发肤晒干。
河别要,船也别要。
“差不多了,”莱落拍了拍手,语气轻快。
林晚卿点点头,“嗯”了一声,抓起手边的包袱要走,转头却看到门口站着的一抹紫色身影。
是苏陌忆。
他还穿着朝服,大雪沾湿了他的发冠和衣袍,深一块浅一块的。一向爱洁的他此刻满面倦容,就连下颌都隐隐生着青色的胡茬,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抓在手上的包袱忽然紧了紧,林晚卿一时怔忡,耳膜被自己铺天盖地的心跳声鼓动。
“我……”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口。
原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苏陌忆只是站着,看她,身后的风雪将他雕刻出一个浅浅的轮廓,疏离又遥远,淡漠地仿佛置身事外。
莱落手臂一举,挡在了林晚卿前面。
“莱落,”她唤她,目光却落在门口那抹紫上,“你去外面等我。”
“可是……”莱落不放心,警惕地打量苏陌忆,满眼的戒备。
“没事的,”林晚卿道:“你去吧。”
莱落这才行出去,合上了门。
没有点烛的屋内霎时暗下来,光亮和风雪都被锁在了外面。
只剩下他和她了。
苏陌忆的深眸终於动了动,停在了林晚卿手上的那个包袱上。
他目光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眼,兀自笑起来——三分释然,三分了悟,剩下的却皆是自嘲。
“你有话要对我说么?”他问,眸色黯然。
林晚卿被他那样的眼神刺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平静道:“我不能嫁给你了。”
“嗯,”他没有追问,声音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晓答案。
林晚卿垂眸,没有回答。
“因为宋正行死了?”他问,“还是因为你家的案子,再也无法申诉了?”
“或者因为你的身份……瞒不住了?”
踩着三句质问,苏陌忆行到了林晚卿面前。林晚卿一直低着的头,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豁然抬起。
“你……”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消失,化为如释重负的平静。
一扇小窗被冷风吹开,天光雪影豁然入内,阴翳被吹散,亮得让人不知所措。
有种终於摊牌的感觉。
“你知道了。”
她叹,“所以大人打算抓我问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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