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相信,花娘子不会拿此事欺他。
“道者,恒也;天地者,长也;法者,时也。天长地久而难恒存,一时之法,岂可常哉?天地之法变易,修行之法又如何?”
余慈深吸口气:“自然是要变的。”
“不错,正是此理!”
花娘子笑容不改,言语更是轻描淡写,可所言之事,却是愈地惊心动魄:“由此可知,道友《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经》‘书以神文’,是没错的;但若说是‘上承天地’却是大错特错,除非将那‘天地’理解为‘大道’之义,方才说得过去。
“那各门阀大宗的经籍法典,其实都是转呈‘大道’之妙,非寻常文字所能描绘,故以神文载之。至於度劫秘法,就是在这神文篇章的基础上,据天地之法度,阐释而成。
“每过一次天地大劫,天地的运行法度,都要有所变化,各类度劫秘法,也都要修改增益,有时甚至要全盘推翻,一步一证,不使之与新法脱节,才是正道。
“四大门阀,算不算此界最顶尖?可除了论剑轩情况特殊,自有其独有的感应、证验法门外,魔门有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玄门有紫微、六壬、太乙、天演等术;佛门亦有大智慧法门。数劫以来,其各部体系修改至少在五次以上,纵然每次都是微调,积累起来,也相当可观。
“但世间一些宗门,奉其千百世之秘法如圭臬,敬若神明,固步不前,殊不知一场天地大劫,便是诸法常新,以旧之窠臼,解析新法,何其愚耶?缘木求鱼、刻舟求剑、削足适履等喻,就是专为此等人而设!”
她话中没有留下半分情面,自然有傲然之意横出,有居高临下,俯瞰世间万物的睥睨气概。
但很快,她便用盈盈的笑容冲淡了这些,又拿着余慈举例子:“道友出身离尘宗,当知宗门内有实证一部,由我看来,倒真是不凡不俗之举,尤其是近年来,他们竟然还做成一件大事……”
余慈抿起嘴唇,心中已有认识:不错,离尘宗目前多了一部推衍之法。
按照花娘子的理论,度劫秘法应该是各宗根本典籍在不同天地法则背景下的不同阐释,是鲜鱼活物,却不是渔猎之术。
每一次天地大劫,天地法则体系都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由此这种改变,修士的修行法门不管再怎么精妙上乘,也要随之调整,不然就有行差踏错的可能。
而做出这种调整的关键,就在於推衍之法。
度劫秘法只是“一时之用”,而推衍之法才是与宗门根本典籍一般,万世不易的妙术。
其义甚明,而余慈这样能够明辨天地法则体系的人,听来更觉得真切实际。
花娘子又道:“离尘宗缺那推衍之法,其实也正常,除四大门阀之外,具备推衍法门的宗门,不超过五家;而整个真界,算上血狱鬼府,真正上乘的推衍妙术,甚至不会超过十部,由此可知其珍稀程度。”
至此她才把话题转回来:“魔门的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固然是第一等的推衍妙术,但对修习之人要求太高,据我所知,除地火魔宫、东阳正教、魔门西支各有一人外,其余各支,都有欠缺,近年来已经受到了些影响。
“观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推衍进程、变化,若其中真合了一套推衍之术,又与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又怎能放过?
“对了,这些年来,东华山也出了一部《太初玉书真解》,是陆沉、黄泉夫人编修而成,虽是单为阐释《太初玉书》的度劫秘法,其中或许也有推衍法门——完整的度劫秘法,本就应该合入相应的推衍之术,只不过这类法门要求太高,既要通晓、明辨天地运行的法度规则,又极耗时间精神,不是大宗门阀,很难支撑得起,极易失传罢了。”
听她讲解这些,余慈只觉得大开眼界,思路也为之拓展开来,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不,百年书的感觉。
可他也奇怪,说得这么详细,连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和《太初玉书真解》的价值、奥妙都点出来,不怕余慈一门心思盯上陆素华,吃个独食,连口汤也不分出去?
坦白讲,余慈确实抱有类似的心思。
他甚至已经开始揣摩,怎样才能避开大黑天通过生死法则紧扣的感应——仔细想想,那并不是无解。
围绕生死存灭法则,余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情况,就像是蒙上眼睛,在一幅布障的两边。
当他们同时接触、但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时,能否感应到对方,在於他们的“力度”和“距离”。如果催动法则的力量很弱,彼此的“距离”也远,无法察知是可能的——就像余慈在东海的时候。
但当他们知道彼此存在,又同时接触时,只要细心一些,总能感受到“布障”的细微晃动。
当然,若有一方干脆什么都不碰,或者是碰了却保持相对的静止,对方想找到他,也会非常困难。
如果彻底翻脸,最多今后运用生死法则时,小心一些就好。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撬动法则的修为,就是死魔神通,也不过就是该法则的衍生品,属於横节支流,非是主干……念头至此,已经是相当深入了,只需一个刺激,那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反正这些年积怨已深,能给黑天教添堵的话,他可没有半点儿心理障碍。
花娘子肯定也有一些感应,可至少在表面上,她依旧是从容淡定:
“道友既然到了这个层次,就应该知晓,推衍之术,也有上、下乘之别,其间推衍效率,相去何止天壤?一个选择不慎,就是几百、几千年的差距……本教的推衍之术,名曰‘无歧妙解’。
“其源於佛门心经,又经两位大人数劫以来增修完善,不敢说比得过各大门阀,却在‘真幻’、‘生死’两处根本法则衍化上,别出机杼,想来足以让道友满意。”
这就是花娘子的底牌吗?
余慈心中终有定论,但目前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只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女修又道:“除了‘无歧妙解’以外,本教还愿附赠一份礼品,想来道友亦会满意。”
什么礼品?
余慈一怔之际,他们所立的山峰倏然动荡。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