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乌云沉如山,漆如墨,遮蔽日头不见日光,天地一片乌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像是乌云中满溢出来的,乌云压顶如同块垒於胸,倾盆大雨不知何时落下。 燕天明策马缓缓行在官道上,官道远处是渤城紧闭的城门,雨水落地溅花,而马蹄踏着一朵朵雨花前行,雨水打在道旁树木刚刚长出的嫩叶上,嫩叶的叶尖上沾着雨珠,叶尖下垂,待雨水滑落,再坚韧地弹回原处。
渤城外有一座小茶棚,因为渤城城禁而生意萧条,雨水噗噗地打在茶棚上,沿着棚子边缘落成一副稀疏雨幕。燕天明双肩湿透,来到茶棚门口,一甩马缰下马,进入了茶棚躲雨。
茶棚里冷冷清清,茶博士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没有意识到有客人进门,除了雨声之外,只有唯一一位客人煮茶的汩汩声。水雾氤氲,遮住了这人的面庞,燕天明只能看到此人身躯魁梧,敞开的胸前上刺着狼头。
这人微微一笑,开口说话,嗓音醇厚,“燕天明?”
燕天明目光一眯,沉默不语,坐在了这人对面,握紧着手中的包裹。
燕天明临时起意要回渤城,那就应该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基本可以排除任何走漏消息,但这人似乎知道燕天明一定回来渤城一般。
两人面前隔着蒸蒸水雾,看不清彼此的长相。
“你是谁?”燕天明没有去问对方为何一眼便能识破他的行藏,只是淡淡问对方的身份。
那人伸手拨开两人面前的水雾,露出自己平凡的长相,淡淡道:“洪厚材。”
燕天明眼瞳骤缩,刀意横生,严阵以待。
洪厚材神色不变,举杯抿了一口茶,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去看燕天明警惕的眼神,道:“脱了面具吧,你我知根知底,况且本皇子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刀意一收,燕天明沉默了一会,脱下了面具,露出俊逸的真面目。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燕天明声音沙哑,直觉事情似乎复杂起来了。
“传言虽然不可信,但还是能推断出一些事情,”洪厚材轻笑道:“燕家长子孤身出南淮,上潜龙榜,再联系上前些日子徐黑虎遇刺,我这个有心人就猜到了,不过你放心,我猜到是一回事,别人未必就知道。”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不会都蒙在鼓里,”燕天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瞒住任何人,沉默了一会,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回来?”
洪厚材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东南要开战了。”
“……我知道。”
“我虽然离家多年,但在这当口我也不得不回来,而知道我回来的人不少,有一些人想让东南更乱,所以想杀了我,而有一些人不想让东南乱,只想让洪国乱,所以要保住我的性命。”
燕天明心中诸多疑惑,神色却依旧平静,问道:“然后?”
“大玄有太皇天,潜龙榜第九袁承宣跟在徐黑虎身边,一待我出现就要将我格杀,而前些日子杀上元帅府的那书生是我东南书府的人,要杀掉想要杀了我的袁承宣,一杀一保,你懂了么?”
燕天明双手交叠贴在嘴唇上,作思索状,缓缓道:“你作为大洪二皇子,又高踞潜龙榜第五,杀了你,东南便会更乱,不杀你,大洪便会更乱,你想争太子?”
洪厚材抿茶一笑,避开这个问题,道:“西原有明王大帐,而我是亲传弟子,有望下一任掌门,我死了,西原的江湖就会有些油水可捞,
而东南更乱,开战后东南江湖便会乱象纷呈,正好浑水摸鱼,这是那自诩大陆第一宗门的太皇天所图的。” 燕天明沉默良久,拢了拢衣袖,认真地注视着洪厚材,道:“你说想要与我做交易,是什么?”
洪厚材高深一笑,问道:“你曾千里流亡,除了干国的细作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何处而来的刺客,是否?”
燕天明点头,把玩着茶杯,轻声道:“你知道是谁指使的?”
“我知道,”洪厚材轻笑道:“你们燕家的处境你应该很清楚。”
“不得不战,过河拆桥。”燕天明语气淡淡,仿佛说的不是他的家族。
洪厚材笑道:“你很爽快,我很欣赏,那对你一而再再而三下手的人,不是我大哥就是我三弟。”
燕天明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洛州军演上安排刺客,地位必然不低,能一路把握你的消息,证明他在洪国势力巨大,而且对付的都是你们燕家年轻后辈,妄图染指军权,慢慢渗入洛军,无论是我大哥还是三弟,都有充分的理由如此做,我三弟想要与我掌控江州兵马的大哥抗衡,便要掌握军权,而我大哥也许是想掌握更多军权,争太子更是板上钉钉,两人都有可能。”
燕天明沉默不语,知道洪厚材是聪明人,那就不需要拐弯抹角,问道:“不是你父皇?”
洪厚材摇头,笑道:“不是。”
燕天明相信了,没有问为什么,就是直觉,洪厚材没有说谎。
燕天明思索良久,道:“你告诉我这个,无非是想让我和你大哥或者三弟掐起来,削弱他们的势力,你好挤入争太子的队伍中,你明白我不会对幕后黑手善罢甘休,即使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也不得不和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交锋,这是阳谋,是不是?”
“是,却也不是,”洪厚材目光微眯,“我说了这是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