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芯跳动着,微弱的灯光只能勉强驱散屋子里的黑暗。 於青和燕天云相对而坐,燕天云看着於青红红的眼圈,不停地安慰道:“娘,你不用如此想太多,家里没有人会排挤你的。”
於青眼圈红红,抓着燕天云的手贴在额头,带着些微的哭腔道:“是娘不好,是娘没用,从我嫁进燕家的时候,他们便已开始冷落我了。”
燕天云沉默。
“我只是你爹迫於媒约而娶的三房,是家族攀上燕家的牺牲品,你爹迫於无奈才迎娶了我,相敬如宾?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幸许是这个话题太沉重,燕天云一直沉默。
“我只是遇事多想几分,便被冷落,便被说成是城府深,王雨洁她性子温婉,才受燕家里那些老头子喜欢,我算什么?”
“娘,”燕天云开口,声音沙哑,“也许这只是你的错觉而已,今天大过年的,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於青摇了摇头,颤声道:“是不是错觉你自己清楚,你这些年来遭受的忽视还少吗。”
燕天云身躯猛地一震,双拳骤然紧握,眼角微微抽搐,这个藏在他心里很多年的刺,终究还是被鲜血淋淋地揭开了。
他燕天云是燕家的三子,但却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人,从小便是如此。
即使在大哥那颓废的十年里,也是如此,人们更喜欢去侮辱谩骂那不成器的大哥,去赞扬勤奋扎实的燕天谷,去仰慕燕紫霞,去逗弄燕赤煌,却没有几个人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燕天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甚至拥有了不俗的成就,但是依旧没有人重点关注他。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燕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也许某一日直到他死在战场上,看着墓碑上他的名字,才会记起他这个燕家三子。
爷爷和爹爹对他不苟言笑,只有毫无感情的军令,而对同样在军中的燕天谷,才有长辈对待晚辈的慈祥。
这是为什么?这是凭什么?
燕天云紧握的拳头上崩出青筋,声音里仿佛拧着一股已经扭曲了太久的麻绳,“娘,没有人能忽视我们娘俩,总有一天他们的眼里只会剩下我。”
他已经为这个目标准备了很多年,成为黑煞重骑的大统领,是他的第一步。
燕天云的目标,是家主之位。
如果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别人才能看得见自己。
那么,那个位置,我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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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蒙蒙亮了,枯树上汇集的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在日光下缓缓消融,东南虽然天气温暖适宜,但每年过年之时基本上都会下一两场小雪。
燕府中大部分人还处在睡眠中,燕紫霞牵着马出了燕府大门,背上背着行囊,准备一大早就出发回明阳国子监。
刚刚走出燕府,便发现燕天明倚在道旁的一株枯树下,微微泛着疲劳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她,燕天明浑身狼狈,白衫上到处是灰痕。
正当燕紫霞愣神时,燕天明开口道:“紫霞,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为何不多呆几天,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燕紫霞撩开遮住眼睛的长发,笑道:“不了,国子监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呢。”
“唉,每年你只匆匆回家一趟,只待上一晚就走了,真的有那么忙吗,连和家人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四年了,我只见过你四面,说过的话才寥寥几句,我们兄弟都很挂念着你啊。
” 燕紫霞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我知道。”
“你还是要走?”
燕紫霞缓缓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失望的燕天明,美目中流过一丝抱歉和一丝隐藏的极深的不为人知的意味,翻身上马,催马前行,在经过燕天明身边时,轻声道:“对不起了,大哥,我要走了,听闻你要一个人走江湖,你……你一定要小心啊。”
燕紫霞最后回头深深地望了燕天明一眼,一抖缰绳,催马疾行,毫不留恋。
燕天明望着那扬尘远去的一人一马,叹了一口气,翻开爷爷留下的那部兵书,抚摸着上面女子娟秀笔迹的部分,喃喃道:“好像我是最后一个明白燕家责任的人。”
枯枝上的积雪慢慢消融,东南的冬天很短,再过一个月,这些枯树就又会冒出嫩绿的新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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