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并没有跟上来,他们这次是永远离开湖眉,他是不能跟的。
一路上,玄歆的话并不多,更多的是静静看着她,目光与以往的清澈不同,像是时时刻刻压抑着什么东西,偶尔是淡淡的笑,更多的时候那里面有寒潮,有落寞,如果一不小心被她撞上了,他又会垂眼笑。
叶深深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有时候她非常仰仗自己的感觉。今天的玄歆,确切的说是桃泽归来的玄歆,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呢?以前的玄歆干净得像是清泉,无慾无求,桃泽归来的玄歆却带着说不清的感觉,像是一条小溪成了一潭深水,偶尔会笑,却一副落寞的模样。
「玄歆,你真的跟我走?」到分界溪流临下山的时候,叶深深拉住了他,「你真的真的打算走?」
那是曾经为了少紫是湖眉的叛徒而拿自己性命赌的狐族祭祀,是曾经为了狐族天灯而不远千里找到她,并且保证保她性命的狐族族长,是曾经跟少紫生死相搏的玄歆啊,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下湖眉的一切走?
与离清动手已经超出她预料,现在跟她远走高飞,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是恐慌呢?
「昙莲快谢了。」玄歆指着溪中开得烂漫的昙莲花说。
叶深深顺着看去,那满溪的昙莲开得那么茂盛,怎么会谢呢?
玄歆的脸色微微的泛白,嘴角却慢慢浮上一个笑。他的步履有些不稳,艰难地下了溪,摘了一朵昙莲上岸,递给了她。
「今天是三年花期的最后一天,」他轻声说,「要再见它,得等三年,你总是没耐性,爱自作主张,没有一次被你正好等着花开时分过。」
「我……哪有。」叶深深小心接过,想起了上次她在桃泽递上来的那朵昙莲,那个被少紫那个混球害得丢在了结界里。
看到她小心的样子,玄歆忽然笑了,笑声淡淡地在溪边飘荡开来。
叶深深呆呆看着,看得心疼得厉害。她总觉得他是一副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你总是让我等,这次要换你等了,呵……」
玄歆的话眉头没脑,叶深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是看着一片花溪里的那一袭白衣,没有缘由的心慌。
「深深,下山吧。」
「哦,好。」
彼时正是晨曦微露,薄雾未散的时候。湖眉山上被雾气笼盖着,五步就看不清人脸,十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叶深深赶路心切,脑海里满溢的是赶紧离开这个狐狸山,找到墨晔爹爹,和玄歆一起住下来,然后在朱墨找份差事,变变戏法坑蒙拐骗,一起过最平凡的生活。
不知不觉,松开了玄歆的手。
下山的狂喜冲淡了心里的疑虑。
「小呆啊,我们要不要先去墨晔爹爹家玩玩?」临下山,她兴奋地回过头,却发现玄歆已经被她拉下好远,瘪瘪嘴又折了回去,「喂~走啦~太阳出来了万一被人发现就惨了!」
玄歆站得远远的,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别过来。」他冷道。
叶深深僵在当场。
「玄歆……」
玄歆的脸上有几分惊慌,死死咬着嘴唇,末了从喉咙底挤出一句话:「我们走吧,先找少紫。」
「好。」叶深深轻声答应,转身,走人。
疑惑,怕,但是只要是他讲的,她就信。
一步,两步,三步。
一寸割伤,两寸割伤,三寸割伤。
叶深深不知道心可以疼到什么地步,直到背后那声哽咽响起,她才知道,心痛到一定地步以后,是麻木。
「深深……」哽咽,然后消失。
「玄歆!」
她再也撑不下去,转身往回冲,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影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下──灰飞烟灭。
雾气散了,她却宁可雾气永远不要消散!这样……这样她就看不清他最后的样子,她就可以安慰自己他是回去了,而不是……灰飞烟灭。
心,不疼,一点也不。她捂着眼睛在地上蹲了下来,无声地哭。
早就发现了,可他不说。
他不说,她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快……
──心怎么就不痛呢?
她一拳捶下去,也不痛。哪怕现在拿刀一片片剜了也不痛。
湖眉山的早晨,安宁祥和,宛若仙境。
就在那一天,湖眉山上开了三年的昙莲花谢了,几乎是一瞬间的,分界溪流丑得不成样子。要等花开,还需三年。
只有那朵不久之前被玄歆摘下的花还未枯萎,干巴巴躺在她的怀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送花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
──湖眉祭祀,我保你性命无忧。这次救命之恩,我也是记在心里的。
──喜欢的意思呢,就是就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不骂你天然呆,不偷偷跑掉,吃饭的时候同张桌子,晒太阳的时候搁同一块石头。嗯,你骂我的时候要轻点,送花的时候记着带着笑,看到别家姑娘要皱眉头嘀咕──不如我家深深漂亮。
──这代表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朝天明,风流云散。
「等就等,我等……你不回来,我就砸了湖眉,一辈子叫你天然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