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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君回到琉璃宫时,琅嬛的基座已经摇摇欲坠了。
两条缚地链出了问题,余下的两条不堪重负,也相继开始松动。如果再晚一步,那万年的天帝藏书库,自此便要从人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大禁掖着手,哀致地望着那四道铁链,“仙君快想想办法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紫府君动了动右手,却并不施为,“大禁是奉天君之命看守本君的么?”
九重门之上现如今只有天帝派下来的人,连大司命和少司命们都被遣出了琉璃宫。天帝美其名曰“相助”,其实他看得出来,就是变相的监视。
大禁摆手不迭,“仙君千万别误会,天君绝没有这个意思。派卑职来,只是担心仙君在八寒极地损耗过多,万一力有不及,卑职的修为比大司命略长两年,好及时助仙君一臂之力。”
紫府君含笑看他,早前的深瞳已经起了变化,墨色上流转暗红的浮光。这样一双眼睛望住你,你会不由自主心生戒备,担心他会不会忽然失控,扼住你的喉咙。
还好,他还保留克己的美德,慢慢点头,“也对,我现在是罪仙,本该有人看守。不过天君断了我满身仙骨,也不知这些旧属还认不认我,或者我先休息两天,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为天君效犬马之劳,如何?”
他的刻意刁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要他以琅嬛安危为重,所以撤走了他的人,连天行镜都给搬了,这样处心积虑,怎么能不引发他的不满!
大禁硬着头皮上前阻挡,“仙君,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琅嬛岌岌可危,万一倾倒下来,谁也担待不起。以您的修为,完全不必在意卑职,更不要因此怀疑天君的诚意。如果天君另有想法……”他笑了笑,“您觉得以卑职和那些小仙,能拦得住您么?您不在的日子里,大司命上来找过我两次,他对仙君的挂怀很让我受触动,说实在话,卑职是站在您这头的。请仙君听卑职一句劝,保住了琅嬛,仙君才能和岳姑娘谈其他。天君不是说了么,只要一切如常,天君对您和岳姑娘的姻缘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天帝的那句安分守己,他听得真真切切。她生来就不安分,杀手一旦安分,转眼就会变成别人案板上的肉。再说生州地界哪怕被她闹得天翻地覆,和九重天上有什么关系?天帝是个算无遗策的人,既然刻意提及,那里头一定有玄机。
他背着手,沉吟了片刻,在大禁期盼的目光里,穷极无聊式的连封四道咒印,将缚地链重新归了位。
轻飘飘的动作,蕴含无穷的法门,即将脱离锁链控制的浮山又被生拽了回来,发出欲哭无泪的长鸣。大禁还记得那天天君亲自出马,一根缚地链便花费很大力气,如今换了旧主,那么轻而易举就将四根同时下沉了几十丈,大禁庆幸之余,开始揣测紫府君的修为相较之前,究竟是有所损耗,还是有所提升了。
正兀自思量,见他回过身来,漠然道:“本君还未复原,只能暂且定住这些铁链,究竟能坚持多久不知道,看运气吧。好了,琅嬛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请问大禁,我是否可以去见我的心上人了?”
大禁简直被他问得脸红,好好的老实仙,堕落后说起这种话来也气定神闲。人啊,总要经历一些事,然后再蜕变。大部分会变得更加深邃,当然也有更令人头痛的。
大禁长长呃了声,“仙君,蓬山危机并不只有缚地链啊,山体松动后,早前被镇压在底下的妖鬼也伺机而动了。当年万妖卷和百鬼卷都是您造册的,一客不烦二主,终需请您出马。我知道您思念您的……心上人,但为了您的心上人好,您还是勉为其难吧!”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一下,“三天,三天内一切恢复如初,卑职便向天君请命,让您去云浮见她。反正你们分别也有段时间了,不急在这一朝一夕,您说呢?”
紫府君听完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凝视他,“还有什么天规可让她触犯?除非她敢闯八寒极地。”大禁的神色有变,证明他猜中了。
果然在这儿等着他呢,天帝还是那个天帝。不过这丫头的胆子实在不小,世上还有她不敢做的事么?他又笑起来,重情重义,无法无天,这样的宝贝竟让他遇上了。只怕将来收她不住,要拿孩子来要挟才行。
他的右手抚了抚左掌,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掌中藏着一枚脆弱的卵,“如果我现在就去见她,天君必不会善罢甘休吧!”
大禁掖着手,自矜地微笑,“请仙君三思。”
何所谓三思呢,如果做好准备反了天帝,那可以即刻就走。但接下来的局面不好控制,再来一次仙妖大战,从此和上界不共戴天么?他自己倒豁得出去,她呢?只是个凡人,如何自保?
他终究不是个顾前不顾后的人,不到逼不得已时,不想让矛盾不可调和。重新让妖鬼各归各位,虽然有点费手脚,但三天足够了。他对大禁道:“大禁可否向本君下个担保,保证她三日之内不会闯入八寒极地?”
大禁想了想道:“这个担保卑职不敢妄下,得看她的本事。她人还在云浮,按常理来说,三天应当……”说着惊觉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一时愣在那里。
紫府君笑得很随和,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本君和大禁算不上有深交,但总算认识了几千年,点头也点出感情来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天君面前露出口风,说是大禁告诉我,我的女人将要入八寒极地。”
大禁哑然,嘴张合了好几下,说不出话来。
紫府君抬了抬手:“嗳,心照不宣,本君懂的。”
大禁觉得自己可能要被他坑死了,他几时告诉他这些了?分明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他开始考虑,往后干脆改称他魔君算了,他虽没有完全魔化,但这一万年的心眼儿全使到他这个小小仙官身上,实在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重压。想起大司命,不由又是一阵同情,他这段时间干的傻事,大概都是面前这位教唆的。摊上这么个上司,还不及他天天看天君的脸色。他们这些二把手,果真是世上最难做,最委屈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