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罪罚她领不起,他也不可能不为难了。不过暂且都不能告诉她,只说好,“在这之前妥善保管鱼鳞图,图在你手里,你才有机会逃跑。”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把他拉下水了。他有他的职责,看守琅嬛不力,就算将图册追回,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她忡忡问他:“如果我伏法,他们会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对你的失职不予追究吗?”
他颔首,“我从琅嬛建成起便驻守蓬山,众仙之中我也算老资历了,没人会把我怎么样。”
她听了终於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当初我盗走图册,并没有考虑你的处境,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既然图册还回去,你可以安然无恙,那我也放心了。”说罢忽然噤了口,向上看看,压着声问,“咱们悄悄碰面,上头会知道么?倘或知道咱们私通,会不会让你连坐?”
有时候她的用词确实让他感到苦恼,什么叫私通呢,现在分明是两情相悦了。
他说不会,“生州之内不用仙术、不开天眼,是三道必须遵守的条律,就算上界也不得违反。还有一桩……”他的语速逐渐慢下来,犹豫道,“今天咱们的事算说定了么?可还会反悔?”
他指的是彼此私下的关系么?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我这样的人,蒙你不弃……这事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将来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对第三个人承认,你放心。”
这样就好,尘埃落定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也是对她的保护。
可是他好像忘了她是个多会撩人的妖精,背上的痛一淡,人便活泛起来。和他面面相觑着,不蔓不枝,素面朝天,却有摄魂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嘴唇同他只相距一指宽,颈后的双手攀上来,固定住他的后脑,妖俏地说:“让我亲一口。”
他噎了下,“什么?”
她笑,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都好了那么多回了,亲一口怎么了?做什么一副受惊的样子?”
他不是受惊,不过心里紧张罢了。
他的禅衣宽坦,对她来说过大了,衣摆如裙摆,层叠铺蔓。那双白洁的腿从袍裾下探出来,弯曲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微微一点伸缩,都抓挠在他心上。他调开了视线,瞥见树底下一摊黑色的布料,“你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
“同你在一起,还穿什么裤子!”她嘻嘻一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好甜。”
他没头没脑地脸红起来,方寸大乱,“你……身上有伤。”
她唔了声,“知道。”和他唇齿相依,带着隐约的哭腔,细声说,“真高兴……我终於有主了。”
是啊,她一直是无主的孤女,像野地里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吹来一阵狂风,就会把她吹得飘零天涯。她渴望有主,灵魂有个安放的地方,在迷惘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张开大大的口袋,愿意对她说“进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粒苍耳,浑身长刺,每次出现都被当成图谋不轨,没有人知道粘附也可能是因为寂寞。以前她总以为自己很强大,强大到顶天立地不用任何人作伴,现在才明白,分明是因为缺乏。她太好面子了,缺乏的时候扬言不稀罕,等那人来了,她便亟不可待跑过去,紧紧抱住不放,食言也无所谓了。
她泪盈於睫,他觉得心疼,再三吻她,因为郑重其事,反而显得笨手笨脚。
她耐心等他,情窦初开的仙君,即便有过几次纵情的体验,细节部分处理起来还是不够瞧。他甚至不知道应当怎么准确亲吻她,这对於受过良好训练的崖儿来说,实在是很煎熬。
他莽撞,舌头运用也不得当,亲着亲着,她吃吃笑起来,“你这样子,舌头不会抽筋么?”反客为主地捧住他的脸,软软一吮,含住他的下唇,再用牙轻囓。这种欲说还休的挑逗最当不得,他果真追过来,然后便是抵死的碾压和研磨。
气喘吁吁,两两都情动,可是不行,这回有伤在身,只能中途鸣金。
其实真称意这样的相处,她二十二岁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换做平常人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便做,爱了也做,没有那些扭捏作态,也正是因为这样纹理深刻的人生,才能把不染尘埃的仙君搞到手吧!
腻腻地同他缠在一起,恨不得天永远不要亮。然而东方有晨光浅露,两个人回身看,都有些失望。
崖儿指了指身旁的月桂树,“记住这棵树,我们在底下定了情。”
他说好,但看见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钢针,觉得对媒人似乎有些不友善,於是起身,一支支拔了下来。撅根筷子长短的枝桠,拿弯刀细细削了递给她,“赠你绾发。”
微光下的脸带着娇憨的神情,也不伸手来接,摇了摇脑袋,长发在身后款摆,“我背上有伤,动不了了,你替我绾吧。”
他听了也不推辞,果然跽坐下来,专心致志以指当梳,把那满头青丝拢到掌心里。崖儿心头一时涌起说不清的许多感受,她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人珍视她。她杀伐太多,也没有人敢接近她,更没有人替她绾发。今天是个丰收的日子啊,一下似乎全有了。即便剩下的人生很短暂,曾经感受过,便不枉此生了。
那温软的手指穿行在她发间,她闭上了眼睛。他不会别的发式,只能松松绾个髻儿,但因她的脸生得太好,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整理停当了,牵她起身,小心抱起来,踏着最后一丝夜色返回苍梧城。长渊的人一夜搜查无果,这个时间必然已经放弃了。他知道她住在哪间客栈里,正门不能走,幸好她那间屋子的窗是开着的。
送她回卧房,刚安顿在床上便听见门外胡不言轻叩门扉,“老板,开开门。”
他脸色不豫,觉得这狐狸很讨厌,但也不好说什么,匆忙隐去了身形。
崖儿想提醒他罩衣的事,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人就不见了。
那厢紫府君回到临时的住处,一个独立院落,景致很好,环境也清幽,包圆后可以免於俗世的打扰。本以为天才蒙蒙亮,随行的人应当还没起,可没想到一推门,院里居然站了好几个。
相顾无言,惊讶的惊讶,尴尬的尴尬。
大司命看见一向高洁的府君成了这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夜干什么去了?怎么连衣裳都被扒了?他顿时感到心酸,默默掏出个钱袋放进他手里。想了想,到底得谏言,垂着眼说:“君上,往后还是带些钱在身上吧。万一遇上亟需的花销……好歹保住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