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的皇宫御花园乏善可陈。
这是曾经的大武神国皇族们,审美不足惹的祸。
修剪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树林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平平坦坦的草坪;长宽一致,直来直去的溪水沟渠;还有同样四四方方,没有丝毫变化的湖泊。
站在这样的御花园站久了,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的脑袋都变得四四方方了。
御花园的一角,来自大魏七散人门阀的一众门人弟子们,正带着大群工匠,喊着号子,将一座座四四方方、犹如碉堡的宫殿推倒,将那些四四方方、犹如砖块的树林掀翻。
他们会按照大魏的审美,重新布置这座御花园。
实在是……这座御花园,巫铁在入驻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大宴部属,结果一众大魏出身的臣子,就连极品美酒都无心品尝……这座园子,太败胃口。
“早就听闻,大武神国的宫殿园林,是世间最无趣的东西。没想到,果然如此惊心动魄。”白鹇笑呵呵的,站在一块打磨得整整齐齐、毫无特色的大石上,眺望着远处工匠们的动静。
裴凤站在白鹇身边,无奈的摇头:“初见,有点扎眼;见得久了,有点扎心。所以,还是赶紧推平了重建的好。这是武王的原话。”
白鹇笑看着裴凤:“那么,你呢?这座宫殿,这座城,乃至这武国的天下?”
白鹇的话风中,带了很浓烈的暗指之意。
裴凤笑着摇头:“他喜欢就好。”
裴凤将自己,完全放在了从属位上。
白鹇呆了呆,她深深的看了裴凤一眼:“原本,本宫以为,当年的黑凤军统领裴凤,会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如此一面。”
裴凤眯了眯眼睛,很温柔的笑了起来:“有些推不掉的东西,必须扛起来的时候,那就去扛。可是,我毕竟是一个女人。有时候,有人帮我去扛那些东西的时候,我自然乐得站在他身后,帮他守好家里的坛坛罐罐就好。”
裴凤笑得越发的柔美,每一缕发丝都好似在发光。
“这就好像,当年爹爹还在的时候,我只管开开心心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凤山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任凭无数豪门公子流口水就可以了。”
“爹爹不在了,也不妨碍我披甲、持枪,带着一众老叔、大伯们,去西南边疆拚命搏杀。”
“现在,有人可以替代爹爹,帮我抵挡暴风骤雨,让我那些老叔、大伯们荣华富贵、安居乐业,我自然开心收敛一身的杀气、血气,重新做回那巧笑嫣然、明眸善睐的大小姐。”
“野心什么的……我要野心做什么呢?”裴凤笑得很温婉:“我的野心,自然有他帮我去实现。而他做得很好,总比我自己曾经的野心好出了百倍、千倍。”
白鹇在一旁无言以对。
“我第一次披甲、持枪,带着愿意追随我的黑凤军将士离开凤山公封地时,我最大的野心,就是做得和爹爹一样,能够拚出一州封地,能够让那些老叔、大伯们,老有所养,有一份对得起他们的功勳的产业罢了。”
“而现在呢?我的那些老叔、大伯们,他们才是最头疼呢……他们本身才干,只是一城之主;让他们操持一郡的事务,他们就要头疼……可是如今他们,好些人要负责一州军政要务。”
“每天看看这些长辈送上来的,抱怨事务太繁重的书信,其实也蛮开心的呢。”
裴凤嘴角勾起,满脸尽是灿烂的温柔:“长公主殿下以为呢?野心什么的,有时候真需要;有时候,却是这世间最无趣的东西。”
白鹇无奈的点了点头。
裴凤这话说得,好似有点不求上进。
但是你能说裴凤是一个不努力的人?
显然不能。
沉默许久,白鹇才苦笑道:“裴凤,你的运气,真好……你现在,可以做你开心的,让你觉得快活的事情……而我呢……”
想想自己手上一摊子烂事,以及司马无忧、司马贤、羲繇这些让人不省心的长辈。
包括司马无忧在内,似乎,都无法给白鹇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实话实说,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被臣子篡了江山社稷的前朝皇帝,也不可能让人有任何安全感吧?
白鹇的年纪,比裴凤还小一些。
可是她要承担的东西,比裴凤多太多,太多。
巫铁在前方趟路,荆枣丛也好,乱石地也罢,乃至刀山火海什么的,都被他趟平了。裴凤,只要舒舒服服的坐在大殿中,随意的发号施令,自然有无数精锐供她驱策。
大魏众多门阀的老祖,还有大魏的高度文明培养出来的那些精英族人。
这些人只要不懒散,以他们的才干,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
而白鹇手中呢?
一个抽风的、不靠谱的舅舅,刚刚被裴凤的手下打成重伤赶了出去。
一个暴力冲动,没什么脑子的孪生妹妹。朱鹮那家伙,在太平时节做一个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太平亲王,那是足够资格的。可是要她在危难之时力挽狂澜,她倒是有那个力量,可是她没那个智商。
至於说,第一军等忠心耿耿的臣子。
他们假死脱身,带着效忠司马无忧的主力军团藏匿了起来。
这是一支很强悍的军力。
可这也只是一支很强悍的常规军团。
面对神明境的高手大能,这支军团能有什么用呢?
第一军固然忠诚,固然悍勇,也不过是一员武将。
白鹇身边,缺少的就是那种能够独当一方,文也文得,武也武得,无论军政事务,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能运筹帷幄,为她参赞军政、出谋划策的宰辅之才。
偏偏这些有脑子的臣子,绝大部分都是公羊三虑的门人弟子,是公羊氏的党羽,和她大晋皇族没多大关系。
白鹇看着裴凤,甚至生出了浓浓的嫉妒之心。
武王‘霍雄’……裴凤可以选择站在他身后,帮他守好家里的坛坛罐罐,让他一心一意的去外面胡乱扑腾、惹是生非。
可是白鹇,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