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纵马赶至城门,眼瞅着灾民相距只余百步,密谍们合力推着两扇巨大的红漆城门,缓缓合拢。
待到门内顶上木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陈迹与金猪走上城楼,隔空望着城下的灾民。 陈迹手举火把,高声呼喊道:“何人擅闯城池?”
城下那密密麻麻的火把中,有人怒吼道:“朝廷烧了施粥的粮仓,不叫我们活了!快开门,我们要进城讨口吃的!”
金猪皱眉:“怎会有人相信如此离谱的谣言,朝廷烧你们粮仓干嘛!”
陈迹呐喊:“此事必有奸佞挑唆,各位不要听信谣言!”
话音落,灾民中却有人呼喊道:“莫管这些狗官说什么,他们在城里吃饱喝足,站着说话不腰疼,破门!”
下一刻,陈迹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黑夜中有三十余名灾民,肩挑麻绳,抬着一根重重的巨木朝城门冲来。
有备而来!
轰隆一声,陈迹与金猪站在城楼上,只觉得地动山摇,整座城池都震下簌簌碎石与灰尘。
陈迹问道:“城门能顶多久?”
金猪头皮发麻:“我也不晓得啊,我没去过边镇,没见过攻城啊!”
陈迹观察片刻:“坏了,城门年久失修,恐怕很快便要撞开了。”
金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洛城:“这一次民变,恐怕要有数万人遭殃。”
说罢,他犹豫片刻后,竟从怀里掏出一支金色令箭,高高举过头顶:“王命旗牌在此,如陛下亲临!我宋干乃陛下钦点巡抚,巡行天下,抚军按民!我已知晓豫西灾情,并调度洛城知府张大人前去开仓放粮,赈灾的粮食马上就到!”
灾民们渐渐停下呐喊,抬头看向那枚金光灿灿的王命旗牌,一时间犹疑不定。
陈迹神色复杂的看了金猪一眼,这位十二生肖嘴里,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啊。
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肯定是假的,我见过真的王命旗牌,根本不长这样!”
金猪气得跳脚直骂:“放你娘的屁嘞,这是陛下亲手交给老子的,你敢说是假的?是谁在人群里煽动民变?!粮食马上就到,若天亮之前不到,老子敞开大门随你们进城祸害!”
又有人挑拨道:“莫信他,他肯定是调官军来镇压我们了,我不信朝廷真会开仓放粮!”
灾民在挑唆与王命旗牌之间摇摆不定,金猪急得满头大汗:“我他娘的也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啊!现在怎么办?”
城楼上,密谍们神色紧张的面面相觑,手指紧紧握住刀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灾民要重新撞门时,陈迹忽然对城下喊道:“我下去与你们一起等张大人开仓放粮,卯时之前若未见粮,各位可一刀杀了我。”
说罢,他竟从城楼里寻来一根麻绳递到金猪手中:“大人拉着绳子这一头,放我出城。”
金猪震骇:“你他娘的疯啦?犯得着这么玩命吗?这底下必然有刘家的人在煽动民变,万一他们煽动灾民杀你怎么办?”
陈迹思索片刻:“我认知中的百姓没那么大胆子,除非要饿死了,不然他们是不会造反的……另外,天马大人来了。”
金猪豁然回头,却见一袭白衣的天马不知何时站在了城楼檐角之上。
他心中忽然安定许多。
陈迹郑重交代道:“若有人要杀我,必是刘家奸细,请天马大人射杀他们。”
“等等,万一粮食没来呢?天马可拦不住那么多灾民!”
陈迹平静道:“我赌张大人能及时调来粮食。”
金猪扒着城垛往下望去,却见灾民竟没有围上来杀了陈迹,反而缓缓退开几步距离。
喊杀声戛然而止。
……
……
子时三刻。
广济街上,十余骑快马奔腾,踩得青石板路哒哒作响,声音干脆利落。
马背上,迎面刮来的风将张拙发丝吹乱,他右手攥着缰绳伏低了身子,转头看向身侧的西风:“喂,刚刚那位少年郎是谁?”
西风警惕道:“张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张拙随口道:“你们皆未蒙面,只他一人蒙着面,本官不能好奇一下?”
西风解释道:“他身份特殊,怕招致景朝贼子报复,所以一直未将真面目示人。大人莫问了,此乃吾等机要。”
张拙眼神流转,换个话题问道:“那少年郎得罪了景朝?”
西风呵呵一笑:“得罪惨喽,因为他,景朝多次损兵折将来着。”
张拙若有所思,片刻后再问:“他是你们的上司?”
西风闷声道:“现在还不是,但应该快是了……大人,你怎对他如此好奇。”
张拙嘿嘿一笑,却不答话。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粮仓营寨门前驻马而立,营寨里有士兵举着长长的铁戟迎了出来:“何人半夜来此?”
张拙跳下马来:“本官乃洛城知府张拙,需调用粮仓三百石粮食救急,速速让开!”
然而营寨前的士兵并未退让,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校尉,对方面无表情,不点头、不摇头,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士兵拄戟而立,回头对张拙说道:“并非穿了一身红衣官袍就一定是张大人,也有可能是景朝贼子假扮……尔等可携带府衙印信?”
张拙皱眉,他今晚要去赴鹿鸣宴,怎可能将府衙印信带在身上?
他目光越过士兵,看向后面的那名校尉,镇定道:“我见过你,你想必也见过我!上前说话!”
校尉手按腰刀,神色寡淡道:“吾等归洛城兵马司辖制,粮仓为军机重地,若要调遣吾等,不光要知府的府衙印信,还需刘将军身上的虎符才行。”
张拙眯起眼睛:“我若没有呢?”
校尉平静道:“没有便回去吧。”
张拙不语,对方所言皆是正规程序,若在往日他自可慢慢等,但现在不行。
他偏头低声问西风:“非要这些粮食不可吗?陈……那少年郎是否还有其他的计划可以选?”
西风:“没有。”
张拙又问:“他有没有说过,若是没调到粮食,会有什么后果?”
西风想了想答道:“他说刘家要将您和陈大人一起撵出洛城,若是没能调到粮,恐怕您的官职不保。”
“他娘的,老子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刘家竟要搞老子的官职?”张拙低声喃喃道:“刘家好像知道今夜会有人来调粮似的,连个小小校尉都敢忤逆知府。可越是如此,便越说明那小子判断的没错。”
下一刻,张拙径直朝那校尉走去,不怒自威:“让开!”
校尉挑挑眉毛,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如铁塔般不退不让。
张拙脚步未停。
当他来到校尉面前时,竟突然抽出对方腰间挎刀,反手一刀抹过校尉脖颈。
刹那间,校尉脖颈鲜血喷溅到张拙那红衣官袍上,殷出紫色的斑点。
张拙拄刀狞声道:“吾乃洛城知府张拙,今日事急从权来此调粮,若有不从者,以谋逆论处!”
西风瞪大了眼睛,他还是头一次见文官持刀杀人。
等他反应过来,立马大吼一声:“保护张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