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令主深夜归来, 谁都没有惊动, 因此第二天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大家都被这又帅又黑的大角怪惊呆了。
璃宽茶和大管家还没见过他的真身,一个威风的身影乍然闯进视野里来, 都有些不知所措。璃宽茶叼着手指围着他打转, 「乖乖, 主上原来长这样。」
大管家比较感性,他泪眼婆娑喃喃:「主上终於回来了, 这两天急坏大家了。」
角虎很傻,他冲着令主的大犄角感慨了半天,「阿准,你角怎么越来越大了?前天祭天大典上还没这么威武呢……」
令主骄傲地仰脖,开玩笑, 一夜是白忙活的吗?麒麟以角为美, 克服形体的障碍,就像打了通关, 角不长大那里长大, 也不好看嘛。反正一切都得感谢娘子,他羞涩地看了无方一眼。昨晚的表现他非常满意, 如此柔软的腰肢,如此高的配合度, 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对方。他小步蹭过去,拿犄角轻轻顶了她一下。她一阵尴尬, 还要自欺欺人以为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小秘密,尽量装得落落大方。
角虎当然不知其中隐情,不知时务地问:「嫂子你热吗?脸怎么红了?」
璃宽和大管家互看一眼,露出了然的微笑。这种问题不太好解释,大家糊弄糊弄,过去就算了。
不过令主真是好福气,他俩难掩羡慕之情,看魇后的眼神充满了崇敬。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人兽转换,毫无心理障碍的。灵医就是灵医,她的情操已经高出世间万物无数等,她的爱是广大无垠的,修行之人眼里没有形态的鸿沟,这都得益於莲师当初尽心的引导……
数万由旬外的莲师都懵了,他坐在金刚座上,一手捏诀,一手持经,嘴里念念有词,念得连早饭都没吃。智慧空行母以为他忽然收心礼佛了,结果凝耳一听,他满嘴的「堕落啊、丧心病狂啊」,就知道他昨晚天眼一夜都没闲着。
这厢因为角虎的问题角度刁钻,大家都觉得有点难以招架。无方支吾着说是啊,令主见娘子难堪,用角顶了顶角虎,表示让他别再问了。
从见面就没说一句话,现在又拿角顶他,角虎觉得阿准是不是在以小时候的方式和他戏耍?他一想,很高兴,立刻摇身一变现出原形,一只巨大的独角青羊撒着欢拱上去,和黑麒麟一通厮磨,末了还把一只前脚搭在他肩膀上。
这么一来,屋子里是腾挪不开了,大家集体转移到了院子里。令主虽然觉得角虎笨得一如往昔,但幼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和他撞了一下角,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边上的孰湖见他们这样,自己好像又被排除在外了。她这次就是冲着重拾友谊的目的来的,他俩都现了原形,她还是人形,岂不是毫无诚意吗。於是砰地一声,她张开数丈宽的两翅抖了一下,摇着蛇尾,迈着马蹄到他们面前,小声说:「阿准,小时候是我对不起你,要是你能不计前嫌,我们就和好吧,你看怎么样?」
飞来楼下的场面一时难以控制了,那些庞然大物面对面站着,弄得旁观者一头雾水。璃宽茶开始考虑,难道这是潮流吗?那他要不要变回原形凑一下热闹?不过他的道行浅,化不成那么伟岸的体形,大小只能卡进他们的脚趾缝里罢了。
孰湖等不来令主的回答,显然要哭了,她哽声说:「小时候的脑子没长好,也没有竖立正确的价值观,加上我娘那么引导我,我就走偏了。其实我并不认为这份友谊可有可无,我明明很看重的。后来因为太久没联系,我觉得不好意思,这九千年间也拉不下脸来见你。这次我是鼓足了勇气了,你确定不肯原谅我吗?那我怎么办?你就这么记恨我?」
令主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因为口不能言,所以没法答覆她。
孰湖的那张大脸上滚下了一行泪,呜呜声惊天动地。无方忙踮足喊:「照花,他中了咒术,说不了话,其实他早就原谅你了。」
悲伤的场面一下子凝固住了,角虎奇异地看着他,「难怪你当时乱摇尾巴,就是因为变不回来了吗?」
令主点点头,又看孰湖,抬起一足在她肩上拍了拍。
所以大家化出原形干什么?上演动物世界吗?角虎和孰湖讪讪变了回来,对他的倒霉经历长吁短叹一番,但一致认为这点美中不足,比起不知所踪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能说话,没关系,小时候他们也曾一度语言不通,还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大家为了欢庆令主回归,办了一场大宴,璃宽茶特意从里坊弄了几个胡姬来,让她们起舞助兴。胡姬舞姿优美,尤其转圈,转得陀螺一样,璃宽觉得大管家一定喜欢。
他勾上他的肩,「快看看,看上哪个,过去发展一下感情。」
春心荡漾的大管家也不讳言,笑着朝绿裙的姑娘努了努嘴,「我觉得那个很不错。」
璃宽茶哈哈大笑,「有眼光,那是里坊的头牌,多少男人趋之若鹜,我好不容易才把她邀来的。」
大管家摸了摸下巴,「我喜欢她那双眼睛,鹅黄鹅黄的……」
话音才落,一双深深的,黑得墨汁子一样的眼瞳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你喜欢那双眼睛?抠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大管家倒退了一大步,「姑……姑妈!」
孰湖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语气很温存,「乖,出来和姑妈谈谈人生。」手上动作却很粗暴,力气又奇大,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大管家挟持出去了。
令主看看角虎,角虎抚了抚额头,「照花看上你的管家了。体谅她一下吧,自从三千年前她的未婚夫渡劫失败,她一直单身到现在。女人是需要被关爱的,大管家温柔贤惠,我看满适合她。」
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一瞬迸发,说不清来龙,也道不清去脉,这点在座的诸位都很明白。所以大管家一路哀嚎,没有一个人打算出面相帮。两个人的事,必要两个人单独解决才行。
孰湖终於放下他了,就在河湾边的柳树下。柳条绵绵,婆娑拂过,孰湖乍着嗓子道:「照柿,别给脸不要脸,我问你,你要矫情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我昨天的提议,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大管家惊魂未定,压着胸说:「多谢姑妈厚爱,这事我认真想过,实在不合适,就别强求了好吗。」
孰湖不死心,「哪里不合适,你给我说清楚。」
大管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也很纠结,但不能为了一己私慾,害了主上的发小啊,谁让他是正直无私的好青年呢。
他咬咬唇,说得心灰意冷,「我的来历,不说姑妈也知道。我不是什么特制版,不过是千千万万偶人中最平凡的一个。我相貌不算好,资质不算高,能为主上打理日常事务,不过仗着细心和忠诚罢了。偶人不像妖,无论怎么潜心修炼,都有老化的一天。试想我和姑妈正说着话,脑袋忽然掉下来了,你会是怎样一种感受?所以我觉得不合适,是为姑妈好。您可以找一个比我根基实在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果然不说话了,大管家松了口气,这样晓以利害,她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的。他的志向并不远大,那天璃宽说中土的女人和他也不相配,他就想等将来返回魇都后,老老实实养个小女偶过日子算了。男人的一生,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考验,情关也是一大劫,但他觉得只要自己位置摆得正,多大的坎坷都不算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