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女的投怀送抱没带来暖玉温香,反而一股恶臭直冲脑仁,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想也没想,拿住了她的命门,略一使劲,罗刹女来不及开口便瘫软下来,两只眼睛铜铃似的瞪着他。书生拿一根手指挑着她,撇唇说:「你这么猴急,不是罗刹,是只猴子精吧?」
从远处看上去,绝对是缠缠绵绵的步调,他们勾绕着进了屋子。一直隐身跟随的璃宽和大管家很快听见里面传出气急败坏的喝令:「看见屋顶上那几个罗刹鬼了吗,还不去干正事,等着看下半场呢?」
他们俩对视一眼,吐着舌头赶忙出了院子。
屋里灯影幢幢,把令主的脸照成了阎罗王。他不愿意再拿手碰那脏东西了,意念化成利爪,扼住了罗刹女的脖子,「说,你家大王把巢穴设在了什么地方,老实交代,还能饶你一命。」
罗刹女想挣扎,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我并不知道,外面那么多男刹你不去对付,难为我一个弱质女流,你要脸吗?」
不要脸这种话,未婚妻之前也经常骂,令主都已经听习惯了。但是别人骂,他不太高兴,意念又扣紧半分,「一个鬼,扮什么弱质女流。你要真弱,外面也不会攒下那么多孤坟了。本大王没空浪费时间,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尖利的锋棱已经抠进皮肉,很疼,但尚且忍得住。罗刹女依旧嘴硬:「我不知道!」
令主脾气再好,面对未婚妻的生死存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黑麒麟嘛,反正不是善类,令主心安理得当起了反派角色。勾勾手指,像剥枇杷一样,罗刹女的头皮支了起来,顺着丝缕一撕,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快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罗刹女的尖叫都困在了他设起的屏障里,不管怎样惊天动地,院子里照样一派静谧。
翻滚、反抗、血流满面……最后无力再坚持了,她躺在地上,翕动着嘴唇说:「等活山……在等活山中。」
令主沉吟起来,「等活山?和等活地狱有什么关系?」
罗刹女闭上眼睛,痛苦地呜咽,「等活山毗邻等活地狱……在大小两座金刚山之间,是罗刹王创建的第二妙拂洲。」
令主豁然开朗,难怪他在九洲坛前没能找到这处密境。大小金刚山之间窈窈冥冥,中间藏着十六小地狱。当初罗刹王就曾经被打入等活地狱,这么说来是对得上号了。
得来太不费功夫,其实他不是不怀疑。但未婚妻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局势又陷入胶着,即便是个局,他比必须入了,否则永远不会有进展。姑且拿这罗刹女的话当真,外面有璃宽茶和照柿,只要他们能调动罗刹返回小妙拂洲,对他来说,至少也算一份希望。
他收回法力,转身欲离开,身后一片腥风血雨。那个罗刹女不肯认输,化出了獠牙和利爪,向他飞扑过来。他只轻轻一瞥,轰然一声,她的身体燃烧起来,眨眼便化成了灰烬。
打开门,门外有浩浩长风,把灰都吹散了。大管家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朝里看了看,「罗刹女呢?」
令主比了比漫天飞灰,「到处都是……」转头看东方,天边晨曦微露,太阳快升起来了,他问,「璃宽茶的事,办得怎么样?」
大管家道:「很顺利,两只罗刹鬼将信将疑,被他装腔作势一顿脾气唬住了。现在他已经暗中跟随他们,一路会给主上留下记号的。」
令主颔首,「白天罗刹鬼不能行动,看来没走远。」慢步从屋里踱出来,看看左右两边的坟头,古怪道,「罗刹鬼吃人还能留渣,这鬼吃得很潦草啊。把坟地挖开吧,屍骨晒一晒太阳就不会屍变了,否则走了罗刹,又该来骷髅军了。」
大管家得令,从檐下摘了把钉耙,三两下翻开了一座坟。结果伸头一看,脸都绿了,根本没有屍骨,棺材里只有一坨大便罢了。
令主脸上五光十色,摸着鼻子道:「我就说了,罗刹鬼牙缝里还能剩东西?这个……恭啊,也算死者身上的一部分,埋回去,让它入土为安吧。」
大管家手握钉耙,灰头土脸。以前在魇都,这种粗活是不用他干的。现在难得做一回体力活,结果挖出一盒翔来,真是出师不利!
既然第一个坟头是这样,那余下的也不用挖了。大管家把钉耙扔回去,跟着令主走出了院子。回程的时候坊院里慢慢有行人了,晨曦一露,就像阴曹和阳世完成了交接,这里暂时又是活人的世界了。
令主观察入微,在墙角发现了璃宽茶留下的印记——很好,魇都的标志性建筑……顺着走了半天,走出了长安城,远远看见城外有座荒弃的庭院,旭日之下门窗缝隙里都透出黑气来,想必是罗刹鬼白天的落脚点。
璃宽茶悄悄潜过来,压着嗓子叫了声主上。令主点点头,「问出具体位置了吗?」
璃宽说是,「属下没有直截了当探听,怕他们发现端倪,而是很迂回地询问他们的行程,问几天能把人带回长安。照着他们的回话,那地方是罗刹王开辟的小妙拂洲,位置在大小金刚山之间。」
令主长出一口气,分头行事,问出相同的结论,那么至少有五成的可信度了。他抬眼看看东方,时间还早,到天黑至少需要六个时辰,他有点等不及了,打算先行一步。
嘱咐照柿,让他镇守丽水边上的府邸,万一宫里有异动,想办法应付过去。璃宽茶依旧留在这里跟踪罗刹,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今晚后半夜,应当会在等活山汇合。万一他找不到出入的法门,有这些罗刹在,就不用愁了。
大管家有点担心,「不知这些罗刹是不是事先通过气,主上独自前往,千万要小心。」
令主脸上浮起了一点不屑,「罗刹王要是有本事变出一只假麒麟来,也用不着想方设法逼我来中土了。」
他拂了拂衣袖,顶着书生的脸返回城内,到集市上买了蜜饯,拿小盒装着,珍而重之藏进怀里。
娘子啊……他的鼻子发酸,一面狂奔,一面淌眼抹泪。分开四天,感觉好像分开了好几年。但愿中土和等活山没有太大时差,如果人间一天山里一年,那他可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