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我能信吗?」她寒着脸道,「我把你从鲤鱼江畔救回来,完全是出於慈悲,你却机关算尽,一步一步引我入套,最后落得这样下场。」
他说对不起,低垂着头,神色惨然,「我有我的打算……是我太贪心了。」
现在再多责怪也没有用,无方怨愤地调转开了视线,朝远处眺望,「你有没有试过走出这片荒地?」
他灰心丧气,「我试过,可是没有尽头。我走了一个月,走不出去,只好再回到这里,看看能不能从罗刹城里……」
他忽然顿住,猛地站了起来。无方听见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从那个洞口传来,黑暗下一团团的阴影倾泻而出,数量之大,足有五六十,是刚才那两只罗刹,发动城里的人手报仇来了。
「肯定就在附近。」罗刹女吸了吸鼻子,他们这族嗅觉灵敏,可以指引方向。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甜香,她舔了舔唇,「两个人,大活人!男的年轻力壮,女的细皮嫩肉。」
那群恶鬼个个嗷嗷叫,方圆十里内几乎被他们踏成平地。闻得见味道,但找不到人,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最痛苦。他们急迫,口水滴滴答答流满地。遍寻无果后折回来,一把揪起了男刹的胸毛,「人呢,在哪儿?」
男刹刚被打掉了牙,痛得奄奄一息,对於罗刹女为了吃肉不顾他尊严的做法表示极度不满。他伸手捞了两把,掐住了她的一边胸乳,「人呢,你说呀,败家娘们!」
罗刹女吃痛抢夺,边抽凉气,边言之凿凿,「我说的都是真的,水狱里的生人不见了,那个女人就是从水狱里逃出来的。」
这下罗刹们愣住了,「你说人是从水狱里逃出来的?」
「要不然这里连只兔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独眼讪讪觑众鬼,「大活人啊。」
结果呢,遭到五六十只罗刹轮番呸了一通,等呸完,罗刹女夫妻已经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青面獠牙的领头刹俯身鸟瞰他们,「上次开会,难道你俩又没出席?大王说了,水狱里的人随便怎么跑,都不许捕食。你就是养只鸡,还得插一圈篱笆让它放风戏耍呢,你们是有多馋,几百年没吃过人肉了吗?」
领头刹的口气酸臭异常,嗖嗖地,劲风似的,把他俩喷成了背头。罗刹女哭丧着脸道:「可我听见的是只要走出水狱就可以吃掉啊,难道我听错了?」转头问男刹,「你听见了吗?」
男刹捂着嘴,反正不想说话。
然后众鬼开始就这个问题展开商讨,究竟是谁听错了。毕竟上级的指导精神要全面领会,才能更好地贯彻实施。领头刹让众鬼整齐排成两排,开始一个一个询问。
他们耗时太长,让贴着岩壁的无方很不耐烦。草地上无处可躲,只有使个障眼法,把身体和岩石融为一体。对面是为了保护她,将她整个罩住的明玄,虽然她心无旁骛,好歹他做了她几天徒弟,在她眼里师徒如父子。可他显然不自在,她稍稍动一下,他的脸就红起来。她觉得纳罕,抬头看他,他啮住自己的唇,把嘴抿成一线,狼狈地别开了脸。
那厢领头刹的统计终於出了结果,一致认定罗刹女为了吃人不择手段。他冷冷哼了声,「你好大的胆子,连大王的命令都敢篡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鬼,呸!」
众罗刹又轮番表示了一番鄙薄,浩浩荡荡回城去了。罗刹女抹着脸上的唾沫欲哭无泪,「我是真的听见了……」
没了牙的男刹,基本已经废了,他恨这娘们儿害他,抡起斧子就朝她砍过去,「叫你吃肉!叫你喝血!」
罗刹女尖叫着逃进山洞,刚才吵吵嚷嚷的荒野,瞬间又安静下来。无方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臊眉耷眼地让开。刚才的当口她想了很多,奇异道:「麒麟是仁宠,如果你能夺回帝位,令主是不是得当你的宠物,就像朏朏一样?」说完世界观都崩塌了,令主那一身腱子肉……设想一下他蹲在地上,等待明玄抚摸的样子,顿时鸡皮疙瘩窜了一身。
明玄也有点接受不了,他冲冲说:「所谓仁宠不过这么一说,哪有人把麒麟当宠物的。」
「那是要当坐骑吗?我见过退役麒麟当了神仙坐骑的……」他和光持上师渊源太深,真要拿他当坐骑,那怎么办?她心里难过起来,白准怎么能让人骑呢,想起他在别人身下的样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天狼粲然一闪,斗转星移。世界这头正伤感莫名,世界那头三个身影并排蹲在丽水边上,看姿势相当落寞。
璃宽茶钻进了牛角尖,「我就是这么一说,任何事不是都得往最坏处想吗。万一提了非分的要求,到底怎么办?」
令主火冒三丈,「他妈的谁敢骑我,我弄死他!你别再恶心本大王了,这世上能骑本大王的,只有我的无方。」
大管家隔着璃宽茶看了他一眼,忧伤地叹息,不怨璃宽乌鸦嘴,谁让同样属於四灵,人家龙啊、凤啊、龟啊,一般都没人骑,只有麒麟,太吃亏了。当初他们见到令主的真容,差点被他的美貌迷晕,后来得知了他的真身,就开始为他提心吊胆。
「我算知道为什么主上这么喜欢捏泥人了。」大管家和璃宽茶聊天的时候说。
璃宽问:「为啥?」
「麒麟送子你听说过吗?主上不容易,待业期间都没有放下业务,这份事业心值得我们学习。」
於是两个人唏嘘不已,难怪他们令主这辈子干不成一件真正的坏事。想当年他们曾经猜测过,觉得他可能是狼妖,也可能是熊精、雕精,反正真身很犀利。结果他竟是瑞兽、仁宠……现在他们抵达长安了,发现真实情况比他们想像的要复杂得多。生性纯良的令主,这次恐怕真的遇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