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终究没有答应,「我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请城主另觅一个可靠的人吧。」
再也留她不住,她交代了一切,便携瞿如和振衣上路了。
向西走,当然不会只靠双腿。无方会腾云,瞿如有双翅,只有振衣是**凡胎,这皮囊行动起来是个拖累。瞿如自愿背他,但对於妖,背一个人有如背一座山,因此走走停停,半个月才达刹土边缘。
站在森罗城外向西北望,瀚海莽莽,赤红的沙滩和沙丘绵延不绝,彷佛连接向世界尽头。如果先前的戈壁还可以忍受,再往前就是成倍的痛苦。没有城池,水源稀缺,踏进那片地域,危险也就蔓延上来,随时会没过头顶。
她拧起了眉,「徒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振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退缩,他凝眉看向远方,「我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如果拚上一拚,也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无方看见他眉眼间流露出绝决,知其命,生死不能易其心,那种执念真是强大得可怕。
好吧,既然无怨无悔,那就出发吧!她两指一挑,挑起轻如蝉翼的鲛绡嵌在耳后。正欲举步,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身一看是森罗城主,穿一身天青,称得那面孔愈发阴郁寒冷。
他跑得太快,身后举着华盖的侍从赶不上,落下了一大截。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我前日和天极城主喝酒,恰好提起你。他说你欲往阴山,有这事吗?」
无方嗯了声,「我近来接了几个病患,病因成谜,我寝食难安。那些人都是从阴山来的,所以我想去阴山探一探究竟。」
城主似乎很忧心,「阴山在梵行刹土,那里邪魅横行,不似钨金刹土。梵行太久没人掌管,早就成了一盘散沙,妖鬼作恶,毫无顾忌,你去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她感激他的提醒,望向无边的瀚海,「我喜欢寻根究底,找不出原因来,我不会罢休的。城主说那里无人掌管,可我听说魇都令主……」
「他?」他像被针紮了似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清了清嗓子道,「他最近正忙……预备娶亲呢吧!你羊入虎口……我是说你贸然前往……」
她说:「我是去九阴山,不会打搅魇都的。」
「不不,」他忙摆手,「其实沧海来追赶姑娘,就是想帮姑娘一点忙。你也知道梵行刹土表面无人掌管,实则掌握在白准手中。姑娘此行恐怕艰险,到了陌生的地界无人照应,行事也不便利。我和白准有些微交情,姑娘到了那里,可以直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的……他这人有时莫名其妙,但心地还是很好的……」
无方觉得新奇,「心地很好?魇都令主?」
森罗城主见她存疑,又重申了一遍,「是很好的,不惹恼他万事可商量,惹恼了他,就不大好相与了。不过姑娘生得貌美,貌美就是横行天下的通行证。他虽然不解风情,但见到姑娘,必定大开方便之门,姑娘请放心。」
可是她这回查的事,不知和那位令主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送上门去岂不当真羊入虎口?
她笑了笑,朦胧的鲛绡下红唇仰出漂亮的弧度,一双眼睛也弯弯如新月,向他拱手,「多谢城主,如此照拂我。」
城主见她笑得甜美,立刻酥倒了半边。挥挥手,命人呈上来一艘小船,托在掌心只有核桃那么大,上有风帆桅杆,雕得栩栩如生。
「这是沙舟,能在沙中扬帆,只要有风,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他转过头,向远处指了指,「须弥瀚海大小两千由旬,要走出去谈何容易。就算姑娘的瞿如能飞,载不动凡胎,在瀚海蹉跎太久,也没好处。姑娘带上这沙舟,能为姑娘遮挡骄阳,让姑娘躲避风雪。」
瀚海中气候多变也是事实,前一刻还是烈焰如火,后一刻也许就漫天冰雹了。无方本不欲收的,推辞半晌他一跺脚道:「就算借给姑娘的,好不好?等到了魇都,麻烦姑娘转交令主,作为我恭喜他新婚的贺礼,这总可以了吧!」
她这才勉强收下,道了谢,请他回城,「前路漫漫,我们得及早启程,就此作别城主了。」
森罗城主满脸不舍,目送她踏上瀚海红沙。那身影渐渐远了,最后只余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无尽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