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姬一怔,「怎么会无魂无魄呢,我们相处了三个月,他明明是活的呀。」顿了顿,似乎有些心虚,看见她盘弄菩提,忙双手合什向她参拜,「请姑娘恕罪,麓姬是走投无路了,才斗胆来求姑娘救命的。姑娘有过心爱的人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实在太过残忍了。」
心爱的人?艳无方想了想,发现从来没有,所以也无法体会这只藤妖的心情。
她在钨金刹土行医上百年,替各式各样的生灵看病,只是为了修点功德。能相救,固然是好的,不管救的是妖魔还是鬼魅,使他们摆脱痛苦,对她来说初衷就已经达到了。救不了,也没什么遗憾,每条生命都有自己的运数和造化,她不做逆势而行的人。
她偏过头看麓姬,「我说了,你的郎子无魂无魄,现在的他,和一只花瓶一颗石子没有区别。你要他活,不是不能够,随便捡个游魂塞进他的躯壳,你自己就可以救他。但这样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他不认识你,将来会和别人双宿双栖,你愿意吗?」
麓姬果然不哭了,回首看她的心上人,慢慢摇头。
无方笑了笑,妖总是很实际,皮相都是次要,能和你谈情说爱的唯有这个灵魂,三魂七魄都没有了,留下躯壳也碍事。
既然不需要诊治,交易便终止了。麓姬见她重新合上眼,炉里的金香在她指尖缭绕,旋转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失去情人并未让麓姬难过多久,妖的一生很漫长,如果能逃过天劫,甚至会无止境地活下去。活得越久,男欢女爱的东西经历得越多,抽身得也越快。不过感情在存续期间是绝对真诚的,所以她愿意拿内丹去救人。但如果实在无力回天,尽过心也对得起逝者了,毕竟爱情很多时候是调剂,除了点缀枯燥荒芜的生命,别无他用。
「我入结界前曾经许诺,姑娘为阿郎看病,我就将修为敬献给姑娘。」
内丹从身体里催逼出来,麓姬抬掌推了过去,「虽然郎子没能活下去,但姑娘肯见,麓姬已经感激不尽了。妖也有道义,说过的话必须算话,请姑娘收下诊金。」
藤树的精魄干净纯粹,散发出植被的清香。绿色的光晕包裹精元,以大小推断,大概有七八百年了。
无方睁开眼,「没有了内丹,你就是最寻常的一株藤,一切要从头开始。」
麓姬说不怕,「我修成人形花了五百年,五百年转眼就过了。」
可是这五百年要经历风霜雨雪,万一运气不好被砍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伸出一根窍细的手指,指尖蔻丹红得悍然。轻轻一弹,那内丹又朝麓姬骨碌碌滚了过去。
「人在踏进我的医庐之前就已经死了,我没施救,当然不能收你的诊金。再说一个是屍首,一个又化作了藤,我还得花力气移植善后,太费手脚。」流转的眼眸轻俏一瞥,「医事终了,恕不相留,姑娘请吧。」
对麓姬来说,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灵医不肯收诊金,并不是她赖账不给,不怕以后**八荒拿她当笑柄。
她背起阿郎的肉身千恩万谢,临走却又支吾起来。无方问:「还有事么?」
她说:「今日我们来求医的事,万一有人问起,请艳姑娘代为隐瞒。」
既然要隐瞒,想必见不得光,如此偷偷摸摸,看来现在的妖界也很乱呐。
无方脸上淡淡的,因为生得艳丽,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谨,「这是为医者的操守,你不必担心。」
那个藤妖带着她的心上人离开了,瞿如送他们出了结界才飞回来,落地变成一个小姑娘,尖尖的耳朵,头发长得几乎垂到地上。
「我是看着他们过十丈山的,在山顶上的时候那个人还和藤妖说了两句话,怎么会没有魂魄?」她追着问无方,「师父所谓的无魂无魄,没往深里说吧,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内情倒没有,诊断的结果就是这样,「那个人连鬼都不是,不在三界内。空有个壳儿,里头是实心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傀儡。可是,谁见过这样有血有肉的傀儡呢……他鼠蹊鼓胀,房事不断,啧!」
瞿如斜眼看她,「才一忽儿工夫,师父检查得真仔细!」
无方正襟危坐,「我是个大夫,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有时大夫和仵作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你不幸躺在那里了,上下被人摸个遍,不是很正常吗?
瞿如开始思考,「那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操劳死的?」
无方咳嗽了一声,一只三足鸟,懂得好像多了点。
「他长得瓷实,操劳也不至於要命。反正魂魄不见了,是被妖魔吸了,还是从来没有过,只有麓姬知道。」她说完起身,抚了抚后颈,「我刚起床,牙都没来得及刷,本以为能大赚一笔……」失望地叹口气,背着手回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