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李玥仿佛坠入无尽深渊，浑身的血液如同凝滞冻结。
想到此处，李玥迫不及待地开启了终端的一个隐藏功能，屏幕上显示出一片复杂的曲线，在其中一条趋於平缓的时候，她输入了一串指令，通过紧急通道。找到了她在通海星的紧急联系人。
李玥是赵代宗的女人，无论心灵还是，无论是年轻还是老迈。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地让七局特工亲口告诉你这个真相。”赵代宗咳嗽了一声，口中溢出血来，脸上却笑容不改。
“有酒么?观月斋里应该有好酒吧?”
看着那个令她身心折磨三十多年的噩梦之源，李玥的双眼顿时一片朦胧，心脏仿佛被一只有力的巨手攥住，难以跳动。
因为他已经看打了结局，在他倒下前，他从李玥的眼睛里看到了空洞和迷茫，那么要不了多久，那个愚蠢又骄傲的女人就会舍弃她那千疮百孔的信念，彻底向自己臣服。
李玥手足无措地辩解了一番，但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言语中的无力。
按照计划，小畜生现在无论如何也该攻破了那个见鬼的工事大门，然后在岳家女儿身上发泄，令赵岳联盟彻底毁於一旦。
话音未落，李玥就三两步冲到书房里，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毫无气息的赵代宗。
说完，赵代宗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体力终於耗尽，缓缓软倒在地，身上的伤口仍不断流着血。
哪怕时间过去三十多年，那如天鹅一般高洁的女子身影，依然清晰地刻印在赵代宗的脑海中。
在一片黑暗中，赵代宗看到了一片光。
“对了，你……不走吗?”
——
“赵代宗在哪儿?”
李玥上前几步，来到赵代宗面前。
李玥背上微微渗出冷汗，她不怕死，在她不顾一切地发动计划时就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可她害怕计划失败，害怕自己三十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啊，已经死了。”赵天乐闷声答道。
换做是前任局长，或者前前任局长，都不可能奉陪这样的赌局，但何远绅却是好赌成性的疯子，他接手七局以来，将前面历任局长留下的丰厚赌本利用到了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盈利的机会，现在他更是别无选择。
李玥感觉对方喝了酒以后，话明显多了起来，想了想便又问道:“你不是刺客?”
“应该还不错吧。”赵天乐淡淡地答道。
客厅里作为装饰的油画中藏着的发射器缓缓收了回去。
“我只是文职啊。”赵天乐有些不满地放下酒瓶，“上面忽然下了紧急指令就把我发配到如晦岛，执行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任务。简直是草菅人命……要不是有把柄我在何远绅手里，我打死也不来啊。”
但为什么没有消息传回来?就算那个小畜生又有什么荒唐的打算，可跟在他身边的人也该给自己回复消息才对！
如晦岛上的防线其实已经给他打开了口子，但他还是沿着正常的路线来到观月斋……这样反而更不容易引起怀疑，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重伤濒死，赵代宗脸上却挂着一丝兴奋释然的笑容。
李玥摇摇头:“观月斋里同样没有任何武器。”
下一刻，赵天乐如猛虎出笼，一步就从客厅跨到走廊，再一步冲入书房，顷刻间就从书房里传来一连串的打击闷响，以及金铁交击的脆响嗡鸣。
“死了有多久。”
事情恐怕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群星岛上的布置已经失败了。自己三十多年来的努力……已经付诸流水了。
“我要申请支援。”
“没错，现在的你，的确可以杀了我。但是别忘了，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着你的人了。”
李玥此时回忆起过去的一幕幕，曾经圆满的记忆拚图上裂纹丛生。
“承认不承认，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你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说得难听一点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得畅快一些，非要在死前探求这种毫无意义的真相?没错，金玉明已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他在死前都在想着你。希望把你从通海庇护到母星天京来。但是当时七局在通海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你这枚棋子必须坚持发挥作用，直到赵家的统治被瓦解为止！这是国家利益，儿女情长根本没有资格拿到台面上来讨论。你身为特工应该有这个觉悟！好了，真相就是这样，你满意了?”
李玥看了眼他，轻声问:“你……没事吧?”
“哼哼，不该知道的就别多嘴乱问。”赵天乐冷冷地回应。然后又说道，“就如我也不会问你是凭什么在赵代宗这枭雄身边潜伏三十多年。各管各的吧。”
果然，没过多久李玥就得到了七局的回复:“把下面这条路线上的防御力量撤掉，很快就会有人过去，识别码是……”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一直在与自己通话，很久前他们还实际见过面，他怎么可能死了！应该是特工工作需要吧?一定是掩人耳目的说法……
赵天乐却紧跟着又说道:“毕竟死了以后被当烈士供奉那么多年。应该投了个好胎了吧。”
“见鬼了，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李玥倒不觉得一个纨絝废物能有多大影响，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你在说什么胡话?现在的任务跟金玉明有什么关系?”
李玥看也不看死去的赵天乐，直直地瞪视着赵代宗:“你早就知道?”
任务已经成功，赵天乐也不想节外生枝，眼看李玥状态不对，便老实答道:“至少也有三十年了吧，我入行以前就看到他的烈士头像了……你没事吧?”
金玉明，真的已经死了。过去的三十多年，只是一场笑话。
赵天乐眼前一亮:“梦幻海洋?好，好！不愧是赵代宗，收藏果然非同凡响，这种酒就算是赵家人也很难喝得到啊！”说着，接过酒瓶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起来。
李玥知道对方一定是被自己说动了——何远绅生性好赌，他的手下人也自然清楚这个赌局的收益会有多大，对何远绅的吸引力有多强！虽然风险也是毋庸置疑的高，但他们不会拒绝的！
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杀了赵代宗，自己就赢了……虽然成功的可能并不高——自己只能一定程度影响如晦岛上的防御，可赵家对通海星的控制能力太强，想要一路安然无恙地登上如晦岛，真是难如登天。不然的话自己何必煞费苦心策划那么复杂的局面去破坏赵岳联盟，直接刺杀赵代宗不是更方便?
李玥愣了一下，见赵天乐身上的杀气越发浓烈，连忙依言开启了书房的机关。
金玉明已经死了三十年！?
“嘁，赵家人还挺小心的。”赵天乐皱皱眉。“不过无所谓，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赤手空拳也够了。”
“我靠！”赵天乐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便要扑击过来，但他才一动弹，就被一道光束直接贯穿了额心。
李玥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这一点，在他们二人初遇的那一刻就已经命中注定。
“我没有打算离开！”李玥沉声说道，“在我擅自提前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申请支援，恰恰是不想让七局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现在事情还有转机。只要你们肯再支援我一点力量……赵代宗仍被我困在观月斋，他的电子签章也在我手上，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可以模仿一些简单的指令。调用赵家的力量。”
想要大喊大叫，喉咙却梗塞，想要嚎啕大哭，却不知该哭些什么。
赵天乐冷笑:“你特么潜伏时间太长，脑子扭曲了吧?跟我谈奉献精神?”
不，不对，赵天乐说金玉明的头像和郑力铭被挂在一起，作为烈士……掩人耳目的话不会做到这个程度，郑力铭是货真价实的烈士，如果金玉明与其并列，那就只能说明……
与金玉明的通话也好，书信往来也好，表面看上去似乎很正常，但很多细节上都有疏漏之处，简单来说……那并不像是活生生的金玉明，反而像是局里那些专攻人物行为分析的专家们的手笔，精准到位，却不似活人。
赵天乐说道:“现在不能走。刚来就走太可疑了。对外面人来说，我是惹了祸来找大伯帮忙的，至少也要在观月斋待上小半天才能不惹人怀疑。你不用管我，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李玥回过头，看着书房前走廊门框被自己用力抓出的抓痕，意识到现在还有唯一一个翻盘的机会。
赵天乐没有直接过去，只是点点头:“待会儿听我指示把机关打开放我进去，现在……你有武器么?我来这边没法带武器。”
李玥顿了一下。说道:“我保证能在如晦岛上打开口子，至於其他的事情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但你们应该会有办法的。”
曾经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已经飞走，却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