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虚拟游戏是由筑梦人设计出来,但我们的宇宙,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筑梦人叹道:「正是这种心态,令我失去自制,驱使我重游涅尼迦南之星这个可称为我最自豪的得意杰作。从没有一个由我设计的游戏,像涅尼迦南之星般令我感到困惑,现实和虚拟的界限似不再存在,现实和虚拟互相直接影响,它是不是游戏里的游戏呢?因某些特异的性质,触动了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力量,令游戏再不是游戏,而具备了现实的特性。大小两个游戏合而为一。」
我忘掉了舞会,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筑梦人的手在头上运转一圈,热闹的舞会消失了,我们坐在一堆沙滩边的岩石上,面对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浪潮不住冲击岩石,发出阵阵涛啸,浪花激溅。
他直截了当的道:「我的游戏被骑劫了。」
我皱眉道:「怎样被骑劫?」
筑梦人现出伤感的神色,道:「我进入的再不是原来的游戏,而是一个埋藏在心底里超过七千万个宇宙年的秘密,一段从未向人提及过不为任何人知道的往事。骑劫游戏的神秘异力,直探我的内心,掀翻出我希望从没有发生过的憾事,彻底摇动我的心志,如果我不是有一套紧急应变措施,当我的情绪升上某一超常的点数,可以腰斩游戏,我势被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立即联想到奇连克仑在高关星向我施展的手段,当时若不是有梦还助我,后果难料。问道:「如不介意,可以说出你在游戏里的经历吗?我会为你守秘的。」
筑梦人道:「大公或许是族内最有资格听这件事的人,因为你是阿米佩斯最伟大的流浪者,而我亦曾经一度浪迹宇宙,如果不是有堕落城,不是有虚拟游戏,我仍在继续流浪,只有流浪能减轻我内心的悲伤,减轻心中对生存的厌倦。」
我愕然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
筑梦人目光投往海洋,射出伤感迷茫的神色,徐徐道:「自生命星河出生后,我一直在搜寻宇宙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一个美丽的传说,特别打动我。」
我开始有点了解筑梦人,他就是阿米佩斯人中的哲人思想家,面对着不依赖任何东西而存在着,永恒深邃的星空,像一个无穷无尽谜般的宇宙,驱策他不住思索与搜寻,希望凭着某些蛛丝马迹,去勘破存在的秘密。传说、预言均是线索,不过他也如我们人类的哲学家,到最后都不得不承认一切努力只是徒劳无功,白忙一场。当希望变成彻底的失望,遂生心力交瘁的挫败感觉。
筑梦入朝我瞧来,梦呓般的道:「蝶族永恒地活在不住改变的环境里,从不离开洪流,发展出一种与别不同的宇宙观,当然没有其他种族有资格去评说她们想歪了,因为根本没有人晓得真相,更没有生物能掌握最后的真理,甚至於不知到何处去寻觅,这是所有生命的哀曲。」
我被激起好奇心,问道:「蝶族怎样看待这个宇宙?」
筑梦人道:「她们深信不疑生存是一种病,是最严重的精神症,一天未癒,我们只能在这个宇宙苦海中沉沦。唯一脱离苦海的方法是钻研修练一种舞蹈,她们称之为蝶舞。每隔一千年,她们会集体跳这种神圣的舞蹈,举行舞典,那时整个洪流会沸腾起来,变成横扫星空的可怕洪峰,幸好洪流永不进入河系,否则会为其他生命带来滔天之祸。宇宙洪流的忽然消失,令人不得不疑心极可能与她们的舞典有关系,更添蝶舞的诡秘性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明白!就算对蝶族充满偏见的生物,亦不得不怀疑她们的神圣舞蹈不是一般舞蹈,而是拥有通玄的神秘力量。因为整个洪流的消失,是没法解释的事。」
筑梦人道:「正是如此。蝶族的事迹从此在宇宙广泛流传,以不同的形式成为各种族的传说和神话,被我们阿米佩斯族修行者列为十大失落文明之一。她们的神圣舞蹈亦支离破碎的保存於部分种族的宗教祭典和古老回忆中。总括来说,原本的蝶舞早已失传,但仍是有迹可寻,分精、神、气三大支流,与不同种族的文化融合后再经发展,变成形式各异的蝶舞。精派重能量,神派致力於通灵之术,气派则是要与宇宙至玄之气融合,各有其专所长,可惜却没有生物能将三流浑一,臻达蝶舞的境界。」
我道:「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筑梦人深沉的道:「因为这曾是我毕生追求的梦想之一,就是学习所有蝶舞,在不住的追寻和学习中,我在七千万个宇宙年前,到达位於沙罕穆不达星河边缘区的南锡星系,该星系的第五颗行星上,有座叫不忘的古老城市,据说比我们已有过的城市,包括天象星在内,有更悠久的历史。不忘城居住着一种叫科黑族的生物,总数不到十万,他们的文化在很久前停顿下来,且停止生育,他们的文化就是他们的宗教,追求的是一种宇宙式广披的爱,其宗教的核心就是蝶舞,而他们的蝶舞别树一帜,超然独立於三大支流之外,又隐隐吻合三大支流的精神,非常特异。」
说到这里,他闭嘴不语,双目闪动着难以形容的色光,似是沉湎在回忆的渊海里,不能自己。
我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哪想得到会从筑梦人处听到这般的异事。虚空怎能存在广披二百光年的流动汪洋,那是基於怎么样的物理?其水分子的结构肯定异於常态。
而这些事,发生在我们银河文明出现前的久远岁月里,可是我们一直无知无觉,在离开太阳系前注意力全集中在小小的圣土地球去,同一土地生活的人就如井底群蛙,还要分宗分党、族国对立,不懂和平相处,只是以强凌弱,巧取豪夺,为有限的资源不住自相残杀,是多么可怜复可笑的悲剧。
不过现时宇宙的情况亦好不到哪里去。魔洞部人攻击浪人城,正象征和平的基石已荡然无存,宇宙进入三国激战的时代,我也难以独善其身。但凭我孤微的力量,能逆转整个大时代的战争洪流,挽狂澜於既倒吗?
筑梦人道:「就是在不忘城我遇上克蕾蒂丝,她像通天长老般是我们阿米佩斯的修行者,与我怀有同样的目的,到不忘城研究科黑族的神奇舞蹈。我们在不忘城盘桓近二千年,全情投入,有时甚至以为自己是科黑人。」
「克蕾蒂丝有一双能勾魂摄魄的眼睛,而她擅长的正是传心术,她的法力并不局限在同类之间,只要是生命,她便有与之沟通的方法。刚才我甫进游戏,第一个影像就是她那双早被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勾魂美目,令我完全失去自制力,迷失在骑劫游戏的神秘力量为我营造出来的环境中,重新回到不忘城那段最美丽难忘又是最伤感的日子里,如果不是有紧急装置,肯定没法脱身。可惜这个装置只对我本人有效,且只能用上一次。为此我不厌其详,向大公解释情况,就是不希望大公陷进游戏的困境,还请大公三思,放弃登入,然后由我毁掉游戏。」
他虽没有说出在他和克蕾蒂丝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我已大致猜到情况,他当是与克蕾蒂丝共坠爱河,而这段爱情则以悲剧收场,又肯定与科黑人的蝶舞脱不掉关系。我很想知道真实发生过什么事,不是想晓得别人的私秘,而是对源远流长,来历秘不可测的蝶舞生出好奇心,但筑梦人不愿透露,我也不宜寻根究底。
筑梦人无比唏嘘的道:「我终於明白游戏后遗症的威力,此处事了后,我会把轮回都交给手下经营,然后动身远赴不忘城,至於到那里是为了忏悔还是为了凭吊,再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回到那里去。大公有决定了吗?」
我沉声道:「我还是要登入游戏。」
筑梦人失声道:「大公为何要冒这个险呢?」
我坚决的道:「这是一种宿命,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