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天过去了。
米莉娅的情况变得很糟糕,她身上的黑色斑点不断地扩散,已经爬上了她的脖子,每一刻她都是在极度危险的高热中度过的。这种致命的疫病在她身上发作的尤其迅速,这和她中病的方式是饮食而不是肢体接触有关系,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原本她的身体状况就远不如这块久居这块土地的强壮的主人们。
最要命的是,即便身染重病,她仍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去为昏迷不醒的大祭司驱除病痛。身体和精力的双重损耗让她的身体迅速地垮了下去,仅仅三天时,她就已经到了离开我们的搀扶就无法走动的地步。
对此,米莉娅居然深感欣慰:
“这样……很……很好。我可以……在最短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多的了解病情,早一天配置好药物,就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弗莱德忍不住冲着她大叫,“你明明可以对自己施用法术的。我求你了,为你自己用一次,帮助你自己稍微减轻一点痛苦,我求你!你再这个样子下去会死的!”
“我……我不能。”米莉娅瘫坐在垫子上,将各种草药和药水调配在一起,仔细地观察着它们。即便是像拿起一根草叶这样细小的动作,在她看来也艰难无比。许多次她几乎将手中的小药瓶掉在地上,如果不是我在旁边照料,现在在她面前剩下的瓶子可能已经不多了。
“我不能用神术来缓解痛苦,这……这没有用。我必须……了解发病时的……一切真实状况,除了尝试药物,我……我不能用其他的方法治疗……”
在这三天里,米莉娅已经尝试过数十种由各类配方调治成的药物了,但看起来她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现在,米莉娅正以肉眼可以辨认的速度消瘦下去,她的颧骨高高突起,眼眶深陷,看上去让人心酸。那件原本就略显宽大的僧侣长袍现在就像绒毯一样披在她身上,长袍下露出的皮肤暗淡干涩,看不出一丝生命的光泽。
“米莉娅姐姐……”帐篷帘子被挑开,依芙利娜焦急地冲进帐篷,大声叫着,“爷爷他……爷爷他又发病了,请您马上来。”
这几天来,米莉娅神奇的法术已经进一步坚定了依芙利娜的信心,在亲眼看见米莉娅法术的奇效之后,依芙利娜已经渐渐对虔诚的信徒产生了依赖,每当大祭司发病时,她总会第一时间跑来找米莉娅。这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从来没有考虑过,米莉娅的法术只能暂时缓解她祖父的病痛。
“我知道了,让我准备一下,我马上就到。”米莉娅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调配着药物,冷静地说道。她一直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当地居民看出自己同样染病的事实。每次外出,她都用宽大的袍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避免自己身上那致命的黑斑被别人看见。我们只能让她这样做。经过这一阵的努力,米莉娅已经最大限度地博取了当地居民的信任和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医生也染上了同样的病症,他们一定会感到受到了欺骗。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帮我裹紧袍子!”送走依芙利娜,米莉娅对命令我们说。
“你不能这么干,你已经很虚弱了,必须先休息一下!”弗莱德暴躁地说。
“我的……我的病人有危险,我必须过去。”米莉娅挣扎着要站起来。
“不需要多久,只需要先休息一小会。”我小声地劝说着,但显然,我们的劝告没有任何作用。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杰夫,完全听从我的指挥。”米莉娅斩钉截铁地说。
还能怎么样呢?你无法反抗这种豁出了性命的执着,尤其是当它背负着一个沉重的使命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们痛心地服从了,帮米莉娅把袍紧紧地裹在身上,除了手和脸,不露出更多的肌肤。在帮她将衣袖固定在手腕上时,我摸到了她的手臂。那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纱布在摸一块骨头。
弗莱德搀着她走到帐篷前,我掀开了帐篷。米莉娅松开弗莱德的手臂,勉力独自行走。刚失去搀扶的依凭时,虚弱的米莉娅一阵眩晕,摇晃着踉跄了几步。但她终於还是站稳了脚跟,以一种高雅平静的仪态稳定地向外走去。
“米莉娅姐姐,我爷爷他又发起热来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你看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走进大祭司的帐篷,依芙利娜忽然窜过来,拉起米莉娅的手就向大祭司的床榻边上走去。她走得太快了,快得让米莉娅几乎跟不上。我真担心在这她会在这短短的几步间就被拖倒,再也起不来。但米莉娅挣扎着跟上了依芙利娜的脚步,尤为难得的是,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慈祥的笑容。这笑容平静得像一泓清澈的秋波,让人觉得心中温暖安定。我无法想象,在一个人病成这个样子时,是什么还让她有这样的力量,让人在一眼只间就信任她、依赖她,让人觉得安心。
“不要担心,这很正常,你爷爷会没事的。”米莉娅轻轻抚摩着依芙利娜的脸,温柔地安慰着她,而后转身开始了她的救治。
很奇怪,依芙利娜与这些病人们的接触十分频繁,而且十分亲密。她不仅经常照顾这些病人,而且总是和他们同吃同住,却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不仅仅是她,艾克丁和其他少数一些人也曾经与病人接触过,可他们都健康的很。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了照顾病患的志愿者。幸亏有他们,否则这里的大部分病人都已经因为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而悲惨的死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竭力阻止依芙利娜与她的族人过多接触,可当我们得知从大祭司一发病时依芙利娜就在照顾他时,我们就觉得无法理解了。米莉娅把这种奇怪的现象解释为“免疫”,我不了解这个古怪的词汇,但它听起来比当地土着居民口中的“神眷”要更好接受一些。
米莉娅的法术依旧有效,在她结束施法之后,大祭司的呼吸重新平顺起来。
“他没事了,过会等他醒来再给他吃写清淡的流质食物。毕竟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有些虚弱。”米莉娅抬起头,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们继续去配置药物,如果他又发热了随时来找我。”
说完,米莉娅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她的步态开起来有些奇怪,轻飘飘得就像是在滑行。我看得出她竭力想走得快一些,事实上她也确实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就在*近她的帐篷不远处,米莉娅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
“米莉娅!”我和弗莱德同时大叫着扑过去,弗莱德把米莉娅抱在怀中,看见她此时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啊,神怒!”这时候,米莉娅的衣袖被扯开,一个端着食盆的土着妇女刚巧经过,看见了她胳膊上的黑色斑点。那个妇女尖叫着离开,片刻之后,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那个外乡女人,她遭遇了神怒,她受到了伦布理神的惩罚,她欺骗了我们!来人啊……”
“怎么办,弗莱德?”我问我的朋友。
“先把米莉娅扶进帐篷,她需要休息。”弗莱德眼睛红红的,此时他已经无法思考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首先关系的就只有米莉娅的健康。
我们将米莉娅安顿好,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里一阵难过。帐篷外十分嘈杂,我猜米莉娅患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我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们,事实上,我已经不在乎了,弗莱德更是如此。
“外来者,你们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面传来大声的叫喊声。听起来,似乎是几千人正在大声鼓噪着,他们的声音并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