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大县令小仵作 少地瓜 6357 字 4个月前

派去调查社会关系的杜奎回来之后, 庞牧照例开会讨论, 晏骄和白宁都过去混了个座旁听, 琢磨着看能不能在等消息的空档帮上什么忙。

“那户人家姓王, 世代在城外经营果园,日子过得也算稳当。孕妇雪梅的丈夫叫王平, 老头儿叫王盛,跟老伴儿元氏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前头两个女儿先后生了五个女儿, 老两口几乎是日思夜想的盼着抱孙子。”

“雪梅与王平成亲已有两年, 据邻居说时常拌嘴, 不过也没有大矛盾,普通夫妻而已。自打诊出有孕后,王家人便开始四处求神拜佛, 整日念叨的也是孙子。对了, 我们去的时候还发现他家案桌上供着送子观音。”

“元氏的抠门是出了名的,平时总把日子过得十分拮据,雪梅常抱怨说男人一年挣好几十两银子却连点荤腥也瞧不见, 有孕后她还因为想吃肉与婆婆频繁摩擦, 有几回邻居都听见元氏指桑骂槐前几日雪梅身子不适, 当时就嚷着要去瞧大夫, 可元氏抠搜,只说怀孩子都是这般,一直等发现黑龙阁在免费义诊,这才带着来了。”

“结果药才吃了两幅,今儿晌午雪梅突然叫嚷肚痛, 不多时便流了个死胎。”

天气闷热,又听他说这些负面消息,大家就觉得更烦躁了。

同样身为人父的廖无言觉得无法理解,“女人生儿育女何其辛苦,别说吃肉,便是龙肝凤胆又有何不可弄不来就罢了,可难不成连句软和话也不会说孕妇终日苦闷,哪里养得好胎”

廖蘅出生时他不在妻子身边,此乃平生最大憾事,可饶是这么着,当初在边关时却也见缝插针的写家书,又反复宽慰。他的父亲母亲也对董夫人关怀备至,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的事呀

说罢,廖无言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想了半日,终究想不通。

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心疼尚且来不及,怎么还能舍得苛待呢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

庞牧和图磬用力点头,纷纷出言谴责,又积极表示若换了自己,肯定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想上天也先搭个梯子试试再说。

本来挺严肃沉重的氛围,给他们两个没头没脑的一搅和,都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知谁大着胆子喊了句,“图同知好歹定了亲的,大人您啥时候办喜事”

庞牧咧着嘴瞅了晏骄一眼,见她只是抿嘴儿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都落了星星,登时心花怒放,信心十足道“快了快了”

众人纷纷起哄,只吵着要喝喜酒。

见他们闹得不像话,廖无言无奈笑着敲了敲桌子,“说正事。”

晏骄和白宁憋着笑,挤眉弄眼相互推了对方几把,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白了男人们一眼,又忙问“那雪梅现在怎么样”

“五个多月身孕,没死已算万幸,这回算是彻底伤了根本,日后再想有孕却是难了。”冯大夫抄着袖子道,“依老夫看,凶手便是那王家人”

方兴张了张嘴,小声提醒道“冯大夫,这眼下证据不足,您”

“老夫就是个大夫,管什么证据”冯大夫说的理直气壮,抽出胳膊拍着桌子道,“我同你讲,死生一线时看到的才是真心甭管平时多么道貌岸然,病床前立刻现原形。老夫行医大半辈子,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腌臜玩意儿没见过一看一个准儿那妇人气息奄奄时,那王家人可有关心过一句颠来倒去问的就是什么还能不能生,生个屁当养猪吗”

冯大夫骂骂咧咧大半天,最后倒把自己气着了,索性一甩袖子站起来,“好了,该说的能说的老夫都说了,多留无益,这便走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众人齐齐起身,端着笑将他送出门去。

“对了,”冯大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那吕默阳可还在衙门里”

庞牧点头,“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嫌疑,所以只能暂时羁押在内。”

冯大夫唔了声,倒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他这人医术硬是要的,老夫去找他聊聊。”

众人俱都无奈摇头。

这样也好,都是同行,万一吕默阳当真犯罪,没准儿冯大夫还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冯大夫走后,林平也跟着发表见解“其实属下也觉得王家人嫌疑很大。才刚属下跟着方捕头四处走访时,听说在这之前就有不少人觉得雪梅喜欢吃辣的、肚皮如何如何,肯定是个女儿,王家人就已经非常不满,婆媳二人之间的矛盾多因此而起。”

一个衙役也道“是哩,世人喜男厌女,多少人生下女儿就丢了的,更有若觉得这一胎十有八九是女娃的,索性提前一碗堕胎药下去了结了。如此看来,王家人动机十足。”

话音未落,那头齐远就已经发出一声冷哼,立场鲜明的讥讽道“难不成他王家还有个皇位等着叫人坐折腾个什么劲”

其实晏骄真的很想说,生男生女是爹决定的,但考虑到前不久这间会议室内还曾回荡过“滴血认亲”的高端理论,她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怎么跟大家解释染色体的存在,只好选择把话咽回去。

庞牧示意齐远稍安勿躁,想了下才说“水银这种东西不是寻常百姓家里会有的,方兴,稍后你带人去城内外各大道观问问,看最近有没有人去要过含水银的物事。”

水银有毒,等闲人不易得,倒是不少道观现如今还梦想着炼丹飞升,而绝大多数丹药中必不可少的一味原料便是水银。

方兴抱拳领命,又听庞牧问杜奎,“王家人可曾与人结怨这几日雪梅吃过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

虽说是水银中毒,可一来谁也不敢保证这次滑胎就是水银造成的;再一个,雪梅应该不至于傻到喝水银,那么那玩意儿是怎么下肚的

“王家虽不算是大好人,却也不算坏,没有特别明显的矛盾,应当不至于被人这般对待。”杜奎迟疑片刻,说出自己的疑惑,“说句不中听的,水银价贵且难入手,少量又不能叫人即刻死去,若果然是寻仇,还不如弄些耗子药,或是干脆往他们家院子里撒些容易滑倒的东西来的实在。”

众人都点头,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用水银害人太过迂回曲折,普通老百姓之间的爱恨情仇大多来的简单粗暴,谁会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做这些事倍功半的活计

“属下也曾问过雪梅,她是头胎,对入口的东西都十分重视,这几日都是正常吃喝,并不曾有过可疑的食物。倒是那药材,因孕妇不耐久坐,又烤不得火,故而都是元氏帮忙煎了端来她吃的。”杜奎道。

又是元氏。

齐远忍不住道“大人,那元氏既有动机又有机会,属下觉得应该重点从她下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庞牧尚未发表意见,一个衙役就匆匆来报,“大人,那雪梅娘家人得知消息后赶来,与王家人冲突起来,现下已经见了血”

“胡闹”庞牧气道,“都制住了么伤亡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王家父子头破了,现下已经止住。那雪梅娘家足有五个哥哥,外加叔伯、堂兄弟一大群,这会儿都成群结队的过来,将王家人按住打了一顿后要把雪梅抬回去呢。”那衙役跑的满头汗,嗓子发干,狠狠吞了下唾沫才继续道,“兄弟们顾忌伤员不敢下手重,只拘了几个领头的,那雪梅已经被抬回柳山庄了。”

柳山庄就是雪梅娘家所在的村庄,并不比她夫家所在的村落距离府城远,对提审也造不成多大困扰。

庞牧点头,“倒也罢了,舐犊情深,人之常情,回娘家到底自在些,也利于休养,且先这么着吧。”

只是这家人如此冲动,无疑把事情给弄麻烦了。

眨眼功夫,原告之一成被告,那元氏再一次施展撒泼神功,蹲坐在衙门口,拍着大腿干嚎,直说儿媳妇一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把公公和男人的头都打破了,血流了满地,至少要花一百两银子治病

庞牧哪里吃这套当即三下五除二料理了,又黑着脸教训几句,那王家人便屁滚尿流的跑了。

晏骄听的直犯恶心,“这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吧儿媳妇儿鬼门关上走一圈,第一反应要赔偿;男人和儿子受了伤,不在家照看着,反倒跑来衙门口哭丧,张口闭口又是银子,什么人呐”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庞牧开解道,才要继续说什么,却见黑龙阁的大当家李通带着几个人往这边来,一边走一边面色不悦的扭头与旁边的几个人嘟囔。他再细细一看,登时就乐了,可不是飞虎堂的周鹤与二当家彭彪几人么

这两家怎么凑到一块了

“大人好,晏姑娘好。”到了跟前,两家人也顾不上打嘴仗,忙都恭恭敬敬上前问了好。

庞牧点点头,问出疑惑,“两位大当家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李通瞅了周鹤一眼,抢先道“回禀大人,小人和兄弟们想去瞧瞧吕大夫,如今白日虽然还热着,这牢里夜间却凉的很,他那样文弱的人,估计得加条被子。”

文弱的人晏骄脑海中瞬间回荡起一连串爆豆子似的怒骂,以及庞牧对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的评价。

庞牧却挑眉道“你怎么知道牢里夜里凉”

晏骄一听,也跟着好奇,对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却见李通黑脸上略带了羞赧,局促道“小人以前没规没矩,得裴老大人耐心教化,有幸,有幸见识了两回”

庞牧和晏骄恍然,哦,这是被逮进过去几回,是个经验丰富的前辈。

当年裴老大人刚来时,这里各自争斗混乱一片,想要在短时间内弹压住必须重典狠手,哪怕是他那样儒雅的一个人,也必要在快刀斩乱麻之后才有机会慢慢施展。

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峻宁府衙的大牢都被塞的满满当当,每天光牢饭就耗费许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黑龙阁众人一看见庞牧就条件反射的觉得浑身疼,脑海中自动播放起当初他踢馆的神勇姿态,纷纷垂下头去不敢直视,一片彪形大汉缩的好似鹌鹑。

说老实话,谁也没想到衙门口就碰上这位当初踢馆砸场子的知府大人,这,这万一他们进去探视了,还能出来不

庞牧显然没这个兴趣多开销牢饭,又转脸看向看上去泰然自若多了的周鹤一行人,“周大当家也来探视这倒稀奇了。”

几大武馆间虽不好说水火不容,但也是泾渭分明,那吕默阳是黑龙阁的人,飞虎堂的过来作甚

周鹤点头,大大方方道“是,那吕默阳当初曾救过我二弟和几个兄弟的性命,飞虎堂上下俱都对他感激不尽,如今他蒙冤入狱,兄弟们都放心不下。”

“你这么肯定他就是蒙冤入狱”庞牧饶有趣味的问道。

周鹤毫不犹豫的点头,表情坚定,抱拳道“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本官要你头也没用。”庞牧漫不经心摆摆手,对他又多几分欣赏。

人生于世,义气二字尤为重要,这周鹤确实有几分意思。

他正想着,却见人堆儿里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正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瞧,生的虎头虎脑煞是有趣,就抬手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顺口道“这是令郎倒是好个身板。”

周鹤面露尴尬,“是二弟的儿子,叫彭英。”又拍着侄子后脑勺叫他行礼。

小胖孩儿倒也听话,二话不说大咧咧跪下,砰一声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听得众人不由龇牙花子。

后头彭彪夫妻二人搓着手直点头,骄傲的表情既怕又敬,显然对这位曾叫自己破天荒尝了牢饭的大人仍心有余悸。

见他们只是手舞足蹈的却一声不吭,庞牧皱眉,“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