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你长胖了。 ”
“小二……你变黑了。 ”
五百年不见,二位的对话就这样开始。
“收了个能干的徒弟,还有个会心疼人的儿媳fù儿,天天滋养着,能不胖吗?”老猴蹲在屏障之上抱怨着,偏偏满是褐毫的面上却显着几丝骄傲与自矜,斜乜着眼望着在自己下面的二郎神。
老人家知道自己如今被囚在归元寺中的面相着实不大好看,不愿在这个多年来的对头面前落了下风,所以刻意表现出对美好家庭生活的回味。
二郎神翻了个白眼,还是用中间那记幽幽天眼翻的,所以看着极为怪异:“你说我变黑了,那是自然,生就了劳碌命啊……”
话到中途,显圣真君叹了口气。
偏这声叹息里全无自怜自艾,自悲自戚,反是浩然一叹,叹出英雄霸气,千古风流,抚琴台上看长江,柑子州头击中流,凤凰台上凤凰游,快哉亭上说千里风,对座天mén山不忘忧,醉里挑灯看枪,人间明月冥间关,黑漠孤烟如此直,冥河远上佛光间,男儿杯酒勇当先……
这声叹叹叹,竟是足足叹了几息时光!
老猴儿自然知道这叹是什么意思,叹的是二郎神反入冥间,这些年来的沙场生涯如何潇洒,而相衬的……自己的五百年老僧生涯却没有什么太大光彩,叹的是某人没地架打。 没的反造,没的事儿做,只好蜗居家中,只会拿后人孝敬往脸上抹……
他本就知道二郎神这厮当年就羡慕自己可以四处打杀,毫不顾忌,反上天庭,此时知道对方拿着这五百年在说事儿。自是要将一千九百年前落的面子全挣回来,但偏生家庭生活这种事儿确实没法儿给自己挣太多脸。
想到此处。 老猴儿的脸渐渐臊红了起来,旋又煞白了起来,把牙一咧,yīn戾骂道:“就和那些不中用的家伙打,还打了这么多年,美的死你!”
显圣真君耸耸肩:“比你美。 ”
“呵呵呵呵……”老猴儿怒极反笑,“对。 你最美,生地跟个娘们儿似的,到了还得俺家徒儿帮忙,有种你就把这天给戮破了。 ”
二郎神一怔,脸上也lù了几丝怒意,骂道:“当年说好不准提面相,你这猢狲恁泼皮!”
老猴嘻嘻一笑,摆了摆手。
……
……
便在此时。 一个模样有些怪异地元神飘了过来,不像是人,又不像是马,倒……有些像一条狗。
那元神畏畏缩缩地,躲避着佛光的外渗,终於飘到了高台之上。 一把就抱住了二郎神的大tuǐ,嚎哭不停:“少爷,您怎么跑冥间来了?”
二郎神想不到这狗居然也跑到冥间来找自己,眼光淡淡一扫,冰凉的心头竟也生出一丝暖意,但旋即发现这狗抱大tuǐ的姿式也太过不雅,想到猴子正在上面看着自己,面sè一青一红,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猴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觉得挽回了一些脸面。 讥笑道:“看来你也有家庭生活。 还养了个宠物。 ”
二郎神不知如何是好,但看这狗抱着自己大tuǐ哭的甚是伤心。 也自然舍不得一脚踢开。
“得了,你们主仆两个另觅个地儿去痛诉家史去,俺家不爱看这些。 ”老猴咕哝道,摆手让二郎神离开高台。
二郎神双眼煞气一现,厉声道:“事情未竟全功,你居然让我离开。 ”
老猴金瞳一闪,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神sè,半晌后说道:“你一人战了数十年,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裂痕,只是硬撑着个壳子……旁人看不出来,遮莫以为俺家这双眼也看不出来?”
二郎神英俊地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又看了一眼仍在自己tuǐ上哭个不停的狗,烦闷略起,说道:“那我便去了,这后面的事儿我确实也懒怠管,反正又没架可打,你们师徒自己看着办吧。 ”他忽然又道:“只是……”
老猴少见这厮有犹疑神sè,好奇趴下身来,将那máo脸凑近静yù般的屏障:“只是什么?”
“只是……就你徒弟这蠢样儿,要说他是弥勒我都不信,更何况打开六道轮回这么凶险的事情,让他一人承担,能承起吗?”
老猴大怒,骂道:“俺家徒儿天资聪颖,将来是要接如来位子的大人物,你居然敢说他蠢!”
二郎神嘿嘿一笑,不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右侧,转而微有忧sè言道:“这数十年来,我在冥间厮杀,一是敬地藏王菩萨,二是看不得西方净土压住冥间众鬼……但耗了这么久的时辰,倒不是杀不过那些菩萨罗汉,只是天庭nòng了那条鞭子搁在那处,让我有些心烦。 ”
老猴嘲笑道:“那打神鞭有甚厉害。 ”
“你如今入了佛mén,自然不怕那鞭,再说我这ròu身可没你结实。 ”二郎神冷笑道,面上忧sè却未曾稍褪,“但日前打神鞭却忽然从冥间消失,才让我的大军如此顺利,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
老猴稍稍一阵沉默后,忽然说道:“能使打神鞭地,眼下只有你那舅舅。 ”他狞笑道:“你是怕yù帝老儿暗底下又有什么勾当?”
“嘁!那昏庸之辈有甚可怕?我先去了,待你出来后再手谈一把。 ”
此处手谈自然指的不是下棋。
二郎神极潇洒地一挥手,便领着那狗离去——片刻之后,离高台约有六千公里远处的空间里。 一道清光闪过,一道通道被二郎神生生破开,lù出后面地幽冥空间来。
就这样,一个人牵着一条狗淡淡然从他不眠不休战斗了数十年的世界里消失了。
全冥间的鬼灵白骨们纷纷俯在地上,对着那道清光消逝处叩了个头,感谢显圣真君为冥间众生所造地大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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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猴儿哈哈大笑,眼光转向先前二郎神曾经看的那处。 却是笑声嘎然而止,堆上了一脸愁容。 心道自己这徒弟莫不是真被小二说中了,是个地道蠢货吧?
在二位牛人唠磕的时候,易天行却是听若未闻,只是两道目光投向了师傅大人身边一处地方,就此眼光再未离开,像极了一个傻子。
透过那道宛如静yù之镜般的空间壁障,可以隐约看见一个面目清秀地nv孩子正静静躺在老祖宗的身边。 疏疏地睫máo安静温柔地合在眼帘之上,嘴chún淡红,一丝不动,透着股冰清至寂极的味道。
那个nv子乃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