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院子里捏着泥巴。
最普通的黄泥,掺水,在那双粗糙苍老的手掌之中,一点点被捏出人偶的形状轮廓。老人的神情很专注,浑然忘我。
红容颜没有出声,安静地站在身后。
华贵绸缎剪裁成的黑色素衣,深沉如墨,让他仿佛笼罩在浓郁的夜色之中。衣裳很修身,包裹着他修长的躯体,挺拔俊逸。眉间那点殷红的朱砂,娇艳欲滴,让他绝美英俊的脸,凭增一抹难以言喻的柔美妩媚。
当他出现在院子里,整个院子的光线都仿佛汇集在他身上。
老人捏泥人很专注,红容颜看得也很专注。
阳光斜斜落进院子里,照在他的身上,也落在老人的后背,就像一幅画。
随行的婢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前的画面,透着莫名的力量,令人不自主地安静下来。
老人直起背,放下手上的泥偶。人偶很粗糙,看上去就像顽皮孩童的作品,手脚粗短,五官一片空白,但是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灵动。
“真是好作品。”
哪怕是称赞,红容颜的声音也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
老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随意道:“喜欢可以送你。”
“谢谢邵师。”
红容颜躬身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泥偶捧入手掌。身边的婢女见机得快,连忙递过来一个精致的木盒,红容颜小心翼翼地把泥偶放入木盒,小心地盖好。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极为缓慢,神情专注,屏住呼吸,就像手中捧着的不是泥偶,而是绝世珍宝。
邵师饶有兴趣地看着红容颜,没有出声打扰。
盖好木盒,红容颜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纯白丝巾,小心地抆干净手掌,再把丝巾递给婢女。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重新直视邵师,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邵师,您上次提到的事情,有初步的结果。”
邵师的身体陡然紧绷,但是下一刻,他就像吐出一口气,身体缓缓放松,目光直视红容颜:“她在哪里?”
“您的孙女,确实曾经在我们牧首会。由於您当时伪装身份,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孙女,只以为她是普通的血修。如果我们知道您的身份,我们一定会用最高的礼节迎接您。”
红容颜的神色诚恳,语气透着忧伤和歉意。
邵师带着几分讽刺:“然后把我囚禁?严刑逼供?”
当年他伪装身份,带着孙女离开神之血,躲开了神之血的追踪,没想到路上却遭到牧首会的袭击,孙女被牧首会掳走。
红容颜摇头:“您对我们牧首会的成见太深。虽然双方互为死敌多年,但是我们的手段,比起神之血要温柔得多。”
邵师淡淡道:“她人现在在哪里?”
红容颜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歉意更浓:“十五年前,牧首会总部遭遇大规模袭击,死伤惨重,我们的三座孤幼堂,受到波及,您孙女当时就在其中的一座孤幼堂。”
邵师呆住,眼眸中的光泽失去,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所以她死了?”
红容颜躬身致歉:“很抱歉。”
他的声音非常诚恳。
邵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眸子空洞没有焦距。
红容颜叹息一声:“真的很抱歉!容颜告退。”
说罢一礼之后,才从院子里退出。
出了院子,婢女荆桃实在忍不住:“少爷,为何您对他如此礼让?”
荆桃一声淡红轻纱,天真烂漫,她刚才规规矩矩。此刻没有外人,立即随意了许多,她从小服侍少爷,感情深厚,和一般的婢女大不相同。
“神偶宫啊。”红容颜露出缅怀之色:“当年的神偶宫,是何等的辉煌。如今的兽蛊宫宫主南宫无怜,只是他的学生。他在人偶上的造诣,天下无双。”
荆桃一脸似懂非懂,她还是不太明白。老头再怎么厉害,反正在她心里也没有少爷厉害。但是既然少爷这么说,她还是连连点头。
红容颜的脚步忽然停顿。
荆桃吓一跳,也连忙停下来,看向少爷。
红容颜自言自语:“堂堂神偶宫宫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会带着自己的孙女逃离神之血?谁会对其不利?谁敢对其不利?那只有帝圣了。难道他触怒了帝圣?”
荆桃乖乖地一言不发,她知道这个时候,少爷的思路若是被打断,一定会非常生气。
红容颜琢磨了半点,还是想不明白。邵师当年被帝圣视作左膀右臂,帝圣此人虽然刻薄无情,但是对有本事的人是极为尊重。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把邵师当年吓得逃离神之血。
他缓缓开口道:“这件事记得让人去查一下。”
荆桃连忙乖巧道:“是。”
她能在少爷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知道深浅。少爷可以纵容她们一些小性子、撒撒娇,但是对正事,少爷素来是极为认真,一丝不苟,万万开不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