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二百三十八章 麦德林之死
随沈裕林教授多日,许乐的理论物理这方面依然是一名实践经验无比丰富的工程人员,对於非弹性霍克定律的了解和使用,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驳接总成系统,让安全屋外层透明材料档板愈发牢固,用子弹在上面强行描绘出受力点均衡的线条,最后在那个结合部位施以重力,如此方能一击成功。
有理论、敢实践并不难,关键是要有实施它的手段与能力,砸碎万恶的安全屋,最关键的便是许乐最后那一拳头的买卖,这一拳太狠,太重,就像是重型拆卸机上悬挂的大钢球,呼啸着擂了过去。
再坚固的安全屋设计,大概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的身体能够爆发出这种重型机械的力量。於是在许乐的拳头面前,透明的玻璃门滋滋裂开,微白的裂痕就像蜘蛛网一样四散,然后碎裂成乱七八糟的后现代图面,最后便成无数破碎的脆玻璃,丁丁当当落了下来。
如千堆雪堆积於二人之间。
……
……
如此非人类的力量一击,许乐的右手腕毫不意外地喀喇一声折断,他的脸色苍白,眯着的眼眸却是异常明亮,没有一丝痛楚与犹豫,向着门里走了过去。
军靴踩在千堆碎玻璃雪上,簌簌作响。
就在玻璃门碎裂的那一瞬间,麦德林议员那双平静如湖的眼眸,也随之片片碎裂,那些宁静光泽黯淡一瞬,然后四处散发,因身前他所不可想像的异状以及逼近身前的死亡,消失於苍老疲惫的黑色眼瞳中。
男孩儿在玫瑰河畔向心怡的女孩儿求爱,那一刻他地心里大概会想到电影里的同行者,那些大鼻子或小鼻子的情圣来为自己加油。参加高中联考的年轻人们,一定会想无数优秀的前代师兄或是学校最牛地作弊高手来为自己打气。西林前线坑道中最后一名军人抱着集束炸弹,悍不畏死地冲向身前密密麻麻的帝国战车时,肯定会想到很多英雄人物,比如李匹夫。见义勇为者,想想以前见义勇为的人,奋不顾身者,或许却没有时间想太多的东西。
人们在做某件大事之前,总是习惯性地要用很多精神上地事情来提升自己的勇气或是信心,许乐也是一个常人,他也不例外,然而当他踩过玻璃雪,来到麦德林议员身前地时候,他却什么也没有想。
三有青年许乐,没有想面前的麦德林看上去已经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那老态龙锺愕然绝望的神情就像任何一个值得同情的家伙般让人心里发颤,他没有想自己杀死对方会造成什么后果,没有想这也是一条人命。
他盯了这个人整整一年,本有些疲惫,想要放弃,然而宪章广场上那些小孩子死后的图画,却又让他重新把这念头拾了回来。或许是在那张雪后的长椅上想了太久,所以他今天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用想,背着旅行包便杀进了包围重重的基金会大楼,一直杀到了这个老人的面前。
有地人想的太多,做的太少,许乐是想好之后,便会去做。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他此时甚至不知道麦德林的真实身份,他这个小人物的所作所为对於这个联邦来说,将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他用左手举起了枪,然后抠动了扳机。
入楼后的一切本来都是按照计画在走,只是中间出了一个极大的问题。但从许乐处理安全屋一事来看,在拥有了足够情报的前提下,他是一个很冷静,很能做出翔尽计画地人物,所以此时他确信自己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最后一颗子弹。
然后这一枪却没有响,第七小组军械库里地彪悍枪械,终於第一次出现了问题,却出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许乐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唇角地鲜血正在流淌,将手中的枪扔到了地上。
在这一刻,麦德林议员已将散眼神迅疾合拢,重现光彩,他这一生经历的生死瞬间太多,但哪一刻也没有先前许乐对着他眉心抠动扳机时,更加惊心动魄。只是当这一刻消失,老辣而心神强硬的麦德林,准备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他并没有试图掏出口袋里的枪进行射击,因为先前发生的一幕幕,让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小眼睛男人,在这些方面拥有强大不可匹敌的恐怖实力。
麦德林伸出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只笔,递到了许乐的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想,你应该很需要这个。”
直至此时,麦德林议员还在思考这个叫许乐的人,为什么要来杀自己。如果是为了那个叫张小萌的女孩儿报仇,可是张小萌并没有死,这位老辣的议员怎么也没有想到,许乐杀他只是为了某些在他看来,在联邦大人物看来,很不值得一提的旧事,比如临海,比如演唱会。
他总以为许乐侵入基金会大楼,要杀自己是有别的原因,有某种大利益关联,或许他是代表了邰夫人的意志,或许他与青龙山里那些家伙有什么纠葛。
所以麦德林递过去自己的笔,准备用沙哑的声音开始谈判。
许乐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笔,心头微感愕然,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自己此时要杀他,他还想着给自己找一个趁手的家伙?面对死亡如此平静,如此风轻云淡,虽则这位议员是个不可饶恕的家伙,可依然让他生出了些许感慨。
谁也不知道,就连日后联邦的历史书也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误会。
许乐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自己的心情。他取过了那只笔,然后沉默着刺了下去。
黑色的名贵水笔,前端是坚硬的合金尖头,在空中画了一道幽黑的光芒,就像是东林孤儿们在泥地上玩耍地小刀一样,噗的一声刺进了麦德林的脖子。
然后拔了出来。
麦德林没有丝毫反应,直到脖颈上那道血水喷射到了墙壁上,啪啪作响,他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皱着眉头,捂着脖子处喷射血液的创口,瞪着许乐,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无法再说出来,往后走了两步,被椅子绊倒,哗啦一声坐到了地上。
鲜血从他苍白枯干的手指缝间不停地流出来,这位老议员痛苦地皱着眉头,呵呵地呼吸着最后几口空气,瞪着眼睛,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地神情望着许乐,最后抽搐了几下,断绝了呼吸。
在麦德林死亡的过程中,许乐一直沉默地盯着他,盯着他的脸,他的眼,他脖上用力捂着创口地手指以及指间渗出的那些血水,随着指间渗出地血越来越少,越来越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似乎才有空余时间想些什么,看着眼前的人慢慢死亡,许乐想到了临海州体育馆那些美丽的验票女士,那些女孩儿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议论这样一个学生怎么能够坐进最豪华的包厢,这些女孩儿有的人后来变成了屍体,就在许乐带着邰之源逃亡的路上,曾经亲眼看到。他又想到了环山四州那场演唱会,想到那些才六七岁便已经死去的孩子,以及孩子们那些死亡沉睡时依然天真稚嫩的脸,还有他们地亲人家人,宪章广场上那些廖廖可数的人。
许乐一直看着麦德林死亡,他的左眼此时可以见到鬼,左眼虚拟光图中,一直飘浮在麦德林头顶那串公民编号,就像是先前那道门一样,碎去然后消散。直到看到这一幕,确认了麦德林的死亡,他才低头,轻轻地做了一次呼吸。
呼吸,呼吸没有你的空气。
这空气是多么的新鲜。
然而就像一个一直充满了气的气球,一口浊气吐出,冥思苦想不能眠的目标达到,许乐的精神不禁微感惘然,刹那间,那些被他的强悍意志压下来地伤势,全面爆发了出来。
他中了很多弹,虽然硬陶防弹衣护住了大部分的要害部位,但一路流血而来,早已虚弱到了极点,先前被他遗忘地折断的右手腕,也开始传来阵阵剧痛。
许乐艰难地移动着酸涩痛楚生硬地身体,靠着旁边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
……
遥远地S11星球首都特区,人山人海的议会山前,参加总统就职仪式的人们,激动地看着石阶上那个面色黝黑的总统先生,帕布林总统的演讲已经进入到了尾声,那些排山倒海而来的辞句,那些铿锵有力的话语,那些并没有太多繁复辞藻,却格外有力量的承诺,就像是无数钟声,击打在这些对联邦新一届政府寄予了无穷希望的公民心头。
观礼台上的宾客们面带微笑,恭敬而礼貌地注视着正挥舞着手臂的帕布林总统,心里面想的事情,却与这庄重的就职大典完全不相同。
宪章局老局长缓缓地关上了手中的电话,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个消息,苍老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笑容里饱含了无尽的轻松。
麦德林死了。
……
……
(死了,真好,以后还要给麦德林文字。从一开始设计的时候,便是要让许乐用笔杀死麦德林,所以只好安排最后一颗子弹出问题,之所以如此,是觉着麦德林这种人或许不会亲自做什么,但只用命令构陷之类,便能害人不少,从骨子里说,不是刀笔吏,亦似,所以死在笔下比较合适。
那一段还想说明一点,很多事情是可以谈判讲条件的,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但许乐却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比较直接。原以为要到九点才能写出这章,好在情绪是顺的,虽然身体蛮差,提前很多写出来了,这时候去吃饭,然后多穿衣服保暖,话说大庆才是十月下,温度却是我平生未曾经历过的低温,还是很久以前那句老话,中国太大,南北差异太大,联邦也很大,里面的人也是有差异性的?)
第二卷上林的钟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钟声因谁而鸣?
这章后面我写的很喜欢,哎呀,一直想写点儿革命浪东西,有机会写,那就是幸福的事儿。主要是喜欢施公子和许乐的对话以及场景,好久没有自己得意过了,今儿得意一下,几点钟了?)
……
……
麦德林的死亡,遍布联邦的宪章光辉自然非常清楚,消息很快从宪章局传到了总统就职仪式现场,那位姓邰的老局长第一个确认了消息,时间仅仅比许乐拔出笔尖来晚了几分钟而已。
怀璧者有罪,但至少是抱着值钱的东西,这个消息却谈不上是什么好消息。老局长轻声告诉了他需要告诉的人,然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在观礼台与石阶上方的政府高层官员中传播,虽然传播的范围被控制在极少数人之间,但他们震愕的神情,依然给了很多人一些暗示。
宪章局长此时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麦德林议员的真实身份,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那颗苍老的心里,流淌着无穷的轻松,微笑站在观礼台上,保持着沉默。而政府其他的高级官员,此时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表情和他相反,显得格外难看。
随着热烈的掌声,口哨声,议会山前响起的乐曲声,帕布林总统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他亲切而极有礼貌地向垂垂老矣的首席大法官何英先生致谢,然后向着石阶下的民众挥手示意,便牵着夫人的手,在幕僚和办公室官员地陪伴下,向着休息处走去。
路途中,拜伦副总统和联邦调查局局长,在他的耳畔快速地说了几句什么。帕布林总统阁下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黝黑的脸庞掩盖了那丝深沉的愤怒,他略一沉忖,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就职仪式庆典还在继续,接下来应该有好几场专门为了烘托气氛地表演,来自联邦各大区的顶尖文化界人士,都将卖力地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所以那些人山人海的民众并未散去,而是兴奋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知道今天的联邦发生了一切大事,也没有人注意到冬树阴影之中,总统阁下快速的步伐。
观礼台上的宾客却渐渐散了,政府以及军方的高级官员、将领此时都将前往不远处的总统官邸,参加第一次联邦政府会议,他们此时已经大概知晓S2环山四州发生了什么,表情上不免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三林联邦银行总裁利缘宫老先生,在儿子的扶助下走了下来。身材矮小地他整理了一下头顶的黑色小圆帽,眯着眼睛回头望了眼邰夫人所在的位置,发现那位夫人早已经离开,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麦德林死了,暂时还不知道谁做的,应该马上便会有消息出来,你准备一下。”
在寒冷的天气里,利缘宫老人咳了两声,脸上的皱纹像刀子刻出来般深刻,他望着自己地接班人,说道:“我想总统先生一定很愤怒,在他上台的第一天,便收到了这样一个坏消息。”
穿着灰色短风衣、系着领结的利修竹看上去精神十足,虽然先前已经有所猜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听到麦德林议员的死讯。他那双清丽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压低声音用急促的语气说道:“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联邦政府自然会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利缘宫将厚厚地手套摘了下来,顺着留给贵宾们的专用通道向外走去,“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配合什么?压制可能马上便会因麦德林死亡而产生的骚动?利修绣皱着的眉头依然无法松开。
利缘宫老人想着那个刚刚死去的政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他枯干的嘴唇边四散。
“联邦不能乱,我想无论是帕布林总统还是夫人,都会意识到这一点。”老人说道:“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们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把配合的工作作好吧。”
这句话说的很淡漠,与利家暗中合作了很久地麦德林议员的死亡,在这位老人地言语中,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家伙。
“上次只不过是被抓进司法部,便闹成这样,我很担心……”利修绣忧心忡忡说道。
身后地广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响起了热情的欢呼声。利缘宫老人微笑着向前走去,用苍老地声音缓缓说道:“我从来不会居高临下去看待任何一个普通的民众,但我也从来不会高估他们对信仰的忠诚度。”
利修竹心头微凛,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上次麦德林的狂热支持者在联邦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看来背后也有自己家族的影子,只不过当时利家需要麦德林的煽动能力,来保证联邦的调查不会深入下去,牵涉到自己,而现在麦德林既然已经死了,利家自然不用再担心什么,自然要坚定地站在政府一边,或者说……民众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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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没有明显标志的黑色汽车,行走在旁遮大道上,冬树无叶,日光清漫无温。因为总统就职典礼而进行交通管制的大街上,这几辆汽车显得格外刺眼。
邰夫人坐在后排,隔着玻璃望着窗外的街景。对於联邦的上层社会而言,这位今天出现在观礼台上,是一个难得地亲近机会,虽然她刻意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庆典暂告一段落后,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试图与她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