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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杀伐之三

「这个阵法,是用来聚集邪气。」谢寒潭张合着小扇,径直回答:「这世上本来是没有邪气的,可人心恶毒,明明那么恶毒,却总要装作一副君子坦荡的样子,他们所犯下的罪孽,所有恶毒的心思爲天地感应,也就有了邪气。」

「邪气和怨气是什么呢?也就是因果中的果,这天道报应总是要还的。我按照他们的意思,摆放了这个阵法,这个阵法算是修真界以人炼脉的果,所以这个阵法的绘刻与当初他们以人炼脉那个阵法息息相关,而『山河祭』的阵法——也就是用你去祭祀镇压怨气邪气的阵法,是根据以人炼脉那个阵法反推过来的,所以,我这个聚集邪气的阵法只需要在山河祭的阵法上稍加改动即可。」

「我的阵法全名叫做『十方八煞阵』,由上界修士所创。修真三千界,以人炼脉的法子不是只有我们一界有过,其他界早已有了,而那一界的人,最后就是被这个十方八煞阵给毁了的。」

「此阵依靠风水,在中原处设主阵,也就是星云门。在东西南北四处设辐阵,每一个辐阵成功的标志,就是会化出一条邪龙,邪龙所带的邪气回到主阵之中,像养蛊一样互相斗殴吞噬,等最后极北之阵成功,邪龙就会爆开,一日之内,修真界就会这个被邪气吞噬,怨气邪气四散,除了魔修和魔族以外,万物生灵俱灭,寸草不生。」

「那你呢?」苏清漪皱眉出声:「你是抱着同归於尽的心,要做这件事吗?」

「这世上万物,没有凭空的有,没有凭空的来。邪气摧毁修真界所有灵气的同时,灵气都会转移到邪龙的身上,十方八煞养魂阵中,你是主阵的邪龙,秦子忱、我、宋茜、莲落乃辅阵邪龙。」谢寒潭眉目淡淡的,继续道:「等待阵成之事,天地灵气都会灌入我们五人身上,而后直接飞升。只是宋茜莲落已死,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情况。」

「阵成?」苏清漪待了待:「极北的阵法何时已成?」

「尚未。」谢寒潭抬头看她,淡然出声:「我在等。」

说着,他静静看她,眉目中全是了然。苏清漪张了张口,好半天,终於出声:「寒潭,你是真心,想要毁了这个修真界吗?」

听到这话,谢寒潭苦涩笑开:「除了毁掉,我能做什么呢?」

「从第一世被他们献祭,我一共爲这个修真界,死了十七世。从遇见你之后的十二世,每一世我都被放血而死。每一世,我都先把他们当家人,当朋友,当爱人,然后再被逐一背叛。」

说到这些,谢寒潭声音淡淡的,毫无波澜。然而苏清漪瞬间就想起来她经历的一切,那些痛苦铺天盖地而来,她忍不住白了脸色。谢寒潭看向她,带了浅笑:「我爱过他们,爱过这世间。可这世间却从未给过一条活路。除了答应怨龙,和他签下契约,化爲他的奴仆,爲他报仇。我能做什么呢?」

「我活得最长的一辈子,堪堪元婴。那一世,我是天之骄子,我有过一个喜欢的师妹,我得修真界诸位长老看好。我以爲我将平步青云,我将仗剑护道,终了此身。可后来,我被架在祭坛上,被我的家人、亲友、还有喜欢的人围观着放血的时候,我内心的绝望,真是不堪回首。」

谢寒潭低低笑了起来,抬起手,白龙在他手边轻蹭,他垂着眼眸,淡然出声:「那时候我觉得,这样的修真界,毁掉又何妨?」

「可是……」苏清漪有些苦涩:「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人啊。」

虽然她也曾绝望,也曾痛苦,可是她却从不觉得,因爲那些贪婪的人,所以这个世界都该被毁掉。

你看,这世界有秦子忱这样美好的人,他是她的唯一,但如他这样的人,不该是世界的唯一。像梅长君、蔺棺、沈飞、秦凤、秦书文、云虚子、莫云……

这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人,只是她可能运气不好,没有统统遇上,可人海茫茫,他们隐藏在这世间,就该被如此无辜牵连吗?

「冤有头,债有主,」苏清漪认真看向谢寒潭:「如果要报仇,爲什么不冲着那些做错事的人来?」

谢寒潭没有说话,他低头,温柔看着那条白色的龙。

「这不取决於我,」他温和出声:「这取决於它。」

苏清漪立刻反应过来,真正要布下阵法的,幷不是谢寒潭。谢寒潭不过是在履行契约,真正要布下阵法的,是那些怨气所化成的这条龙。

这条白龙,代表的是这上千年来被练成灵脉的人的怨恨,他们才是真正有资格谈原谅不原谅的人。

白龙感受到苏清漪的目光,它仿佛是有神智一般,转头看着苏清漪,冰冷的眼里不含丝毫感情。

「吾生於怨气,」它沉吟开口,慢慢道:「幷不懂汝等感情。吾之所求,不过了结因果,因此而已。」

它存於世间千年,所求所要,不过是一份公道。

这天地给不了它,它就自己讨要。

可因果,什么是因果?这么多人用自己的命建立了这样多的灵脉,难道要将所有用过他们灵脉的弟子逐一屠光,才算因果?

「若我能,」苏清漪抬起头来,慢慢道:「我能将所有用过你们所化成的灵脉的灵气的弟子统统废去修爲,将所有害过你们的人统统杀光,那你肯放过这个修真界吗?」

听到这话,谢寒潭皱起眉头:「师父,你若要如此做,还不如直接毁了这修真界。」

「无辜的人不该受牵连。」苏清漪抬头看着谢寒潭,认真道:「哪怕只有一个无辜的人,也不该做牺牲品。若这样,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打算怎么做?」谢寒潭认真思索,苏清漪待了待:「我以爲……你会劝我。」

谢寒潭没说话,好久后,他低垂着头,有些苦涩笑开。

「师父,我不会再爲你做任何决定。你要做的事,我只要帮着你就好了。」

「当年你是冉焰的时候,那一夜你堕道入魔,我爲你消除了记忆,我怕你难过,以爲这是爲你好;」

「我以爲你可以撑住那十年,我爲你重塑人身,诱你入局,想爲你重新换一个身份,我也以爲,这是爲你好。」

「可后来我才发现,我所有以爲爲你好的事情,似乎都幷没有让你真正开心起来。」谢寒潭笑容里似乎有些难过,他撇过头去,含着笑的面容上,眼里似乎是有了盈盈水光。

「有时候,我会想,」他沙哑出声:「如果那一夜我没让你单独离开,我陪着你漂泊十年,我所有决定,都先问过你,我们……」他抬起头来,看向苏清漪:「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不会遇到秦子忱,更不会爱上秦子忱。」

他说话时,手紧紧抓着扶手。好像一个小少年,认真看着她。

这是他几乎爱了千年的执念,这是他还只是一个凡人阿七时就仰望的人。

他看着她清丽的眼,执着着一份答案。苏清漪沉默着,片刻后,她慢慢苦笑起来:「可是阿七,如果我不曾和子忱相爱,我们根本不会相遇。我不是苏清漪,我也就不会去蓬莱。」

「有什么关系呢?」谢寒潭终於撑不住,落下眼泪来:「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哪怕再一次遇上你,哪怕你仅仅只是我师父,我也会爱上你的。」

「如果当年我不曾放手,」他颤抖着,握着她的手,固执仰头看她:「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

苏清漪没说话,她看着谢寒潭,好久后,忍不住慢慢笑开:「也许吧。但寒潭,」她爱怜抚上他的头发,真如一个师长一般,温柔而祥和:「会陪着我,会对我坦白,这是秦子忱才会干的事。你是谢寒潭,不是秦子忱。」

「有一天,你大概会爱上一个姑娘。哪怕不需要你的坦白,她也能读懂你的心意。当年如果你问我,我大概也会按照你说的做。可是你总想抗住所有事,让我只要默默等待。所以寒潭,你不该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手中有剑,不需要别人一味护在我身前。我可以成爲他的臂膀,可以和他幷肩而行。你该找个小姑娘,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想。你一个人爲她撑起天地,她也从不思考怀疑。」

「这世上所有的感情,如果没有在一起,必然有一个合理的原因。我离开你,」苏清漪慢慢笑开:「我觉得,是一件很好,很对的事情。」

谢寒潭没说话,他仰望着她,沙哑出声:「可是,我可以改啊。」

「你……」

「你不需要改了。」

秦子忱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谢寒潭神色猛地一冷,苏清漪有些尴尬,把传音符从枕头下掏了出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面看谢寒潭,一面道:「那个……你怎么还没有关传音符啊……」

「谢寒潭,」秦子忱完全忽略了苏清漪,直接道:「这么晚了,从清漪房间里滚出去。」

谢寒潭没说话,他有些艰难笑了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忍不住顿住步子,回头冷道:「秦子忱,若当年我能明明白白和她说清楚,你以爲,还轮得到你?」

听到这话,秦子忱忍不住笑了。原模原样道:「若当年我能和她说清楚,你以爲,还轮得到你?」

「你们……」谢寒潭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上辈子那么久……他……那个,他是我未婚夫……」

谢寒潭没说话,他抿了抿唇,转身出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苏清漪被这一声巨响砸得心头一慌,往床上躺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慢慢道:「那个,你说他会不会因爱生恨,在星云门杀了我啊?」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有些不安:「秦子忱?」

「睡觉。」秦子忱有些烦躁,苏清漪挑眉:「怎么了,又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