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木鱼声声,似乎都敲在了欢喜菩萨心头,让她精神一阵阵发紧,眼前灰袍僧人的身影早就与神都江畔“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身姿重叠融合,不仁楼楼主诡异的死亡状况如今还历历在目
自己将梁九州收入“药囊”后,带着穆云乐遁出了北周城池,免得被高览瞬间从长乐移来斩杀,结果遁光飞过山岭,返回草原时,场景突然变化,自己毫无反应就被拉入了这座破庙,看见了这位失踪近十年的煞星
他竟然还活着
突如其来的遭遇心里阴影般的存在,以及莫名其妙的再见都让自己心灵如在擂鼓,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疑问,更不是好奇,而是逃跑。
身为大宗师,自然明白仓惶逃跑等於将漏洞展现给敌人,形同自杀,因此难免先郑重对峙,再寻机会,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闻不问,只敲木鱼,气机内敛,气势枯槁。
这诡异的状况让欢喜菩萨没有试图进攻,而是尝试着逃跑,可无论施展什么武功,使用什么秘法,往哪个方向逃遁,都不可避免地回到原地,见到了如来,看到灰袍僧人苏孟。
对,他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狂刀”苏孟
那十年人榜群星璀璨,如今不乏大宗师和宗师,远胜双星耀世和皓月当空的年代,而他则横压这一代天才,被誉为近古以来最有潜力的武道修者,将来的成就未必会比“天外神剑”苏无名差,甚至可能胜过。
自身曾经於他打过交道,被“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吓得直接远遁
念头起伏间,欢喜菩萨双手一扬,菩萨欢喜织忽然凸显,白纱横空,极致阴柔之态,以天罗地网之姿笼罩向前方。
菩萨欢喜织刚出一半。忽然分成两股,各成漩涡,阴阳相吸,瞬间碰撞到一起。
行将碰撞时。其中一股改阴为阳,吸力化为斥力,两道漩涡以撕扯虚空般的威势分开。
就是这个机会欢喜织回旋笼罩了欢喜菩萨,她化作流光,遁入了撕开的缝隙。
以进攻为掩饰。以神兵为依仗,强行打破总是回到原地的诡异
机会稍纵即逝,为了逃走,她早就没管穆云乐。
眼前一黑一亮,光明再现,欢喜菩萨刚泛喜意,就看到光亮昏暗,一盏残灯如豆,如来石像悲苦难言,灰袍僧人双眼半开半阖。轻敲着木鱼。
笃,笃,笃。
欢喜菩萨一颗心缓缓下沉,竟然又回到了原地,回到了这座破败庙宇,莲花朵朵,近在咫尺,远在天边,而自己近乎拚尽全力
这是何等的诡异,何等的恐怖
哪怕面对大阿修罗。面对血海罗刹,面对曾经的魔师和渡世法王,自己神兵在身,也不是没有招架之力。今时今日,却像是穷途末路,在劫难逃,无论怎样都翻不出对方的手掌心
她历经过很多事情,大宗师的修为绝非靠着外物而来,危险之际。心灵忽地沉静,不再试图逃遁,目光投向了灰袍僧人苏孟,只见他面容枯槁,状似活死人,若非气息未变,自己还真未必敢认。
十年青灯古佛,枯坐此地?
十年未曾出刀,若是动手,那又该是怎样的石破天惊?
连串疑问泛起,欢喜菩萨静立殿中,蓄势待发,低沉问道:
“你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欢喜菩萨油然警觉,自己竟有了几分软弱。
看不出对方虚实,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对他时,竟比面对血海罗刹还惴惴不安
他如今到了什么境界?难道已然晋升那仙人之境?
“你想做什么?”旁边的穆云乐瞪大了一双俏眼,左看看,右瞧瞧,欢喜菩萨与真定法师认识,所以前来庙宇相见,可话语里怎么透着几分畏惧?
对,自己没有听错,当代欢喜菩萨,地榜第八黑榜第二的大宗师,面对野寺孤僧的真定法师透出几分畏惧
刚才她就看见欢喜菩萨连连施展手段,但总是出现在原地,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笃,笃,笃,空洞的声音回荡,灰袍僧人孟奇没有睁眼,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手。
大殿内一片宁静,雨后的莲花分外脱俗。
欢喜菩萨却感觉到一种窒息,压抑凝固成实质的气息,她念头急转,看了看对方一身打扮,灵光一现,将“药囊”打开,放出小补药渣零嘴等随身常携的部分采补对象,包括昏迷的梁九州。
做完这一切,欢喜菩萨抬头看向苏孟,他还是保持着原样,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
笃,笃,笃。
欢喜菩萨沉吟了一下,双手缠着欢喜织,莲步轻移,一步步往后退,喉咙渐渐发干,心跳快要控制不住。
突然,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说不尽的温暖和灿烂。
“出来了,走出寺庙了……”欢喜菩萨怔了怔,有种脱离了噩梦,回到了真实的救赎感。
空山新雨之后,彩虹横在天边,宛如梦幻。
直到此时,欢喜菩萨才发觉自身毛孔略微失控,背后汗水淋漓,肌肤若隐若现。
她转过身,准备远遁,突然回头看向灰袍僧人孟奇,几分疑惑几分迷茫:
“你为什么不动手?”
若是动手,自己保命逃走的把握不超过一成
非是理智分析,而是油然而生的预感。
对啊,为什么不动手……寺内的穆云乐也疑惑了,他们就这样见一见就好了?
终於,欢喜菩萨看见苏孟转过了头,那是一双死寂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半点希望的火光,他敲了敲木鱼,没有回答,而是低声念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声音低沉淡漠,传入了欢喜菩萨与穆云乐耳中。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欢喜菩萨皱了皱眉头。不再发问,架起遁光,仓惶远走。
她不敢再停留,生怕“狂刀”苏孟反悔。他对邪魔左道可向来没有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