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再慢,只要肯走,便总能走到彼岸。
无论是西宁镇的小溪还是智慧的河流,或是地面由金砖砌成的江海图案。
余人走到相王的身前,停下脚步。
相王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看他。
不能视物的那只眼睛、缺了半截的耳垂,微微向左偏的肩膀,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消失。
最后,只剩下那张干净的脸。
相王的眼里出现一抹惘然的情绪,又有些疑惑,接着转为震惊,最后却变成了有趣。
他一掌拍向余人的头顶。
这一掌柔若无骨,仿佛无形的烈阳之焰,带着无比恐怖的气息。
惊呼声响起,侍卫们终於醒过神来,不惧生死地向那边冲去,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替陛下挡住这一掌。
忽然,一道强大的气浪生出,仿佛真实的潮水,裹着那些侍卫撞到了台阶上。
金栏碎裂,烟尘微作。
……
……
据事后调查,没有几个人看到了当时的那幕画面。
光线太强,如果不赶紧闭上眼睛一定会被刺瞎。
就算是莫雨、落落等拥有极高境界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幕极模糊的画面。
一片明亮的光幕出现在大殿中央,与之相比,夜明珠散发的光毫就像是野草烧成的灰。
光幕里隐隐可见两道身影,其中一个稍微胖些,应该是相王,另一个自然是余人。
两只手掌在空中相遇。
那片光幕便开始於他们双手相遇的地方。
那里有一轮太阳。
……
……
夜空里的阴云,被尽数驱散。
刚刚显露出来的繁星,下一刻便被掩没不见。
无数光线从皇城里射向天空。
京都仿佛回到了白昼。
天书陵里观碑的学子惊愕地回头望去,夜林里的松鼠醒了过来,不停地跳跃着。
离宫里,严阵以待的国教骑兵纷纷推开面甲,向夜空望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太阳。
中山王正在太平道集结骑兵,准备冲进皇宫去救驾。
当夜空忽然明亮起来,他抬头望去,便再也无法收回视线。
他眯着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直到那轮太阳渐渐消失。
“啊,多美丽的太阳啊……”
中山王很是感慨,挥手示意下属取消夜袭皇宫的计划。
他翻身下马,去洗了个澡,然后让小厨房做了碗炸酱面,加了半杓野小蒜,香香地吃了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那位美貌的姬妾忍不住生出与白天死去的那位谋士相同的想法,这面就这么好吃吗?
当然,她要比那位谋士聪明很多,话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们不救陛下了?”
中山王吃着面,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话。
那名姬妾听出来王爷说的第一句话是陛下用不着我们救,我们都是白痴。
然后她认真地回想了一番才确认第二句话是——明天会是一个艳阳天。
……
……
“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了,父皇的眼睛还没事,你知道的,噢,你不知道,以前那边是间书房。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听到功法口诀,我当时觉得这功法好厉害,太阳那么热,那么亮,怎么就能放进我的身体里呢?”
相王说道:“父皇说我想错了,那个太阳只有离开我们身体的时候才会变成真正的太阳,我心想那也很厉害啊!为了看到那个太阳,我不停修行,但直到我成了皇族里境界最高的那一个也没有看到,就连十年前越过那道门槛之后,我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太阳,所以这几年我经常在想,难道当初父皇是在逗我玩?”
余人说道:“不是的。”
相王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道:“是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是真的,父皇他没有骗我。”
余人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相王说道:“如此强大的焚日诀,太宗皇帝当年也不过如此吧?”
余人说道:“我不知道。”
相王感慨说道:“陛下形残神全,实乃道门之光,亦是陈氏之光。”
这是最真诚的赞美。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
“陛下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境界修为呢?”
相王有些苦涩说道:“如果早知如此,我们哪里会想着造反呢?”
余人带着歉意说道:“没有人问过……而且,我也没有用这些的机会。”
相王闻言微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先前说的那个道理。
余人能够说话,但他不说。
他能让京都的夜空多出一个太阳,但他不做。
因为他不想,而且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这就是顺心意。
“陛下不愧是父皇与母后的亲生儿子。”
相王终於释然,只是难免还有些遗憾。
“为什么我就不是母后亲生的呢?”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里散出无数道光线,碎成最细微的晶粒,然后被夜风拂走,无迹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