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圣后的神魂在万里之外,道法在洛阳城中,身在雷云之间,以一敌三,三位圣人。
留在天书陵峰顶的,是她的本体。
就算她是世间最强之人,相信在同时迎战三位圣人的前提下,她也没有办法再分出余力去对付别的敌人。
换句话说,此时天书陵峰顶的她,正处於无防御的阶段,只要有人能够攻向到她的身体,便有可能伤到她。
今夜,有很多强者来到了天书陵。
他们尚未进入神圣领域,若在平时,根本不可能对天海圣后造成任何威胁,但现在则不同。
当然,首先他们需要通过神道,去到天书陵峰顶。
但汗青坐在神道下方,就像过去六百年里那样。
汗青很老了。
他与秦重、雨宫是同年代的神将,他在天书陵里坐了六百余年,满身尘埃,锈迹斑斑,可否还能敌得过当世这些强者的围攻?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他很明显没有想这些,因为他在吃饭。
青椒炒腊肉,都是那个园子里的出产,他安静地吃着,认真地吃着,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两年前,向神道上走来的荀梅。
按照他先前的说法,正是荀梅那夜闯神道、求至真,才让他最终放下一切,破境入神圣,那么,这饭菜便是追忆?
不,这份追忆应该要落在更久远的过去,因为那张苍老的脸上有着更深沉的感慨。
举世强者云集,他却在安静地吃饭,这种无视,代表着绝对的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两年前,荀梅登神道赴死时,茅秋雨就在天书陵外,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弟死去,他没有任何情绪。
那位叫牧酒诗的少女脸上则是流露出了几抹怒意,至於那些自夜色里出现的诸世家宗派的隐藏高手,也开始愤怒起来。
那些强者的气息,带着愤怒,聚在了神道尽头前。
汗青没什么反应,还是静静地、默默地吃着饭,仿佛那些已经凉了的饭菜,是世间最珍贵的事物。
天书陵外的那条河里,石碑断作数截,散乱於地。
无穷碧站在断碑之间,脸上的怨毒情绪,渐渐变成了警惕与不安,最后变成惧怕。
今夜来到天书陵的八方风雨里,朱洛与观星客已死,别样红重伤,只有她还保存着完整的战力。
先前那刻,因为夫君的重伤,她确实愤怒到了极点,想要出手,纵使汗青展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实力,但在夜色里那些强者的帮助下,她相信自己能够击败对方。然而……无论她的视线如何怨毒冷厉,汗青都没有看她一眼。
汗青静静地吃饭。
那根铁枪静静地搁在他的身旁。
於是,她开始害怕。
“扶我起来。”
别样红躺在断碑之间,脸色苍白至极,气息极其微弱,但声音却还是像平时那般平静,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力量。
他望向天书陵峰顶,视线落在天海圣后的身影上,带着几分困惑与痛苦。
在天海圣后的衣袂间,有一瓣微湿的红色花瓣,在她的袖间,有十几粒流星穿过的孔洞。
那一息之间的惨烈战斗,他是当事者,他清楚这是观星客身死、自己重伤留给天海圣后的回赠。
他还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无穷碧把他扶了起来,手里的拂尘微微颤抖着,就像她的声音:“我们走吧。”
“今夜我既然来到这里,便没有想着活着离开。”
别样红平静说道,然后手指微颤。
那根悬在尾指上的细绳,嗤嗤破空,从虎口里穿过,缠绕了数圈。
他身受重伤,便是连握拳的动作都无法做出,所以他把自己的手指缠在了一起,这便成为了一个拳头。
他一拳击向干涸的河床。
轰的一声响。
这个看似有些无力的拳头,直接把河床击穿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其下隐隐有淙淙水声。
皇辇图动,河枯石现,此时皇辇图已破,森然的阵意已去,再无力维持当前的图景。
水声哗哗,无数地泉自河底涌出,只是瞬间,便重新淹没了河床,打湿了他与无穷碧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