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圣后顺着白玉砌成的神道向上走去。
天书陵是大陆上最特殊的地方,在这里,天地运行的规则法理都受到极大影响,即便是超出神圣领域的至强者,也无法飞行,只能凭着自己的双脚登临,当然,除了像她这样的绝世强者,别的人根本不要指望能够站上神道一步。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登上天书陵的神道,虽然他的脚没有落在神道上。
这是世间无数修道者梦想着能够踏上的地方,他当年曾经亲眼看着荀梅闯神道而身死,感触更是深刻。
这时看着星光下圣洁的仿佛不在人间的神道,他来不及生出感慨,先生出很多疑问。
为什么圣后要带着自己来这里?为什么先前在神道下方,她对汗青神将留下那样一句话?——举世皆知,大周王朝的军队在三十八位神将的统属之下,而这三十八位神将绝大多数都效忠於圣后娘娘,除了……排名首位的汗青神将。
汗青神将是太宗年间那一代神将里硕果仅存之人,较诸费典神将资历更老,他当年叱吒雪原的时候,圣后娘娘还在深宫里,二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旧谊。据说他此生誓死效忠太宗皇帝陛下,之所以这六百余年守陵不出,也是因为太宗皇帝留下遗命让他守陵,可看先前圣后娘娘说话时的态度,似乎很确定他会听从自己的旨意,这是为什么?
汗青神将多年前便已经无限接近神圣领域,被公认是圣人与风雨外的最强者,甚至有种说法,如果他不是枯守天书陵六百余载,或者早就已经勘破那道门槛,进入了神圣领域!如果说他是圣后娘娘安排在天书陵的一记强手,圣后娘娘的那些对手一定会非常震惊。
暗云重布,星光再次消失,圣洁的白色神道在阴暗的夜色下也多了些幽暗的意味,看着令人有些寒冷。
就在陈长生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神道在天海圣后的脚下变成西流的清水,流向了远处,而她已经来到了最上游。
河流的最上游便是天书陵的最高处,同时也是京都的最高处。
天海圣后松手把他扔到地上,负着双手走到神道边缘,望向天书陵下的世界。
这里的地势比甘露台还要高,她望向世界,自然便是俯瞰,是最自然的居高临下,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世界。
能够站在天书陵峰顶的人很少,先帝回归星海后,应该便只有圣后娘娘与教宗陛下来过。
陈长生是第三个来到这里的人,但他没有办法感到荣耀,因为他是被拎上来的,而且他这时候特别痛苦,随时都可能死去。
当年在天书陵里,陈长生亲眼目睹荀梅为了登上天书陵的顶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现在看着她如此随意地来到了这里,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有些伤感。
虽然低落伤感,但他还是向四周望去,想要把这里的风景看清楚,记清楚。不是此时此刻还有对大道的渴望以及好奇,他只是想替荀梅前辈看看这里,如果在星辰之上的神国真的能够与那些逝去的人们再次相遇,他可以告诉对方,这里是什么模样。
天书陵峰顶很寻常无奇,就像随意一座山峰的顶部,只是多了一片石坪。
但毕竟这里是所有修道者梦想抵达的地方,不可能像看上去这般普通。
陈长生现在经脉尽断,识海无波,无法释出神识,也能感觉到这片石坪以及四周并无异样的树林山石之间,有某种极其玄妙难懂的法理规则存在,而且这种本应是无形且虚缈的规则,竟有着某种近乎真实的体现,只不过现在的他无法看到。
这座山陵之所以是天书陵,是因为山间有很多座天书碑,天书陵的峰顶也会有天书碑吗?
他的视线在峰顶移动,最终落在石坪深处一块黑乎乎的事物上。
今夜多云无星,京都残着的灯火也无法照映到极高的天书陵峰顶,景物很是晦暗,无法看清,只能从形状上判断,那是一座石碑。这座天书碑,就像道源赋的最后一卷那般,上面记载着最玄奥难懂、也是最极致的大道吗?
陈长生这样想着,却无法看清楚那座石碑上到底写着什么,或者说画面着什么。
“千年以来,能够真正看懂这座碑的人,不超过五人。”
天海圣后站在神道边缘,没有转身。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她的背影。
他这时候坐在地上,望向她便是仰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仿佛站在云中,仿佛在夜空里,无比高大。
“您还在等什么呢?把我杀死,就可以结束这一切。”陈长生看着她说道。
“问题在於,我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一切。”天海圣后看着天书陵下的世界,从最遥远的海边一直看到天书陵外那条河对岸的夜食摊,说道:“有多少人想你死,有多少人不想你死,今夜刚好全部都能看见,我想看看。”
陈长生说道:“你为什么要看见这些?”
天海圣后说道:“今夜想要救你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想你死好不见得就是我的人,如果他们今夜会出现,哪怕是隔着数千里的距离、像老鼠一样偷偷看着这边,也都算心存不轨,那么也就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要知道谁是你的敌人?”
“平时那些家伙隐藏的很好,趁着这次机会,我把他们找出来,然后全部杀掉。”
“如果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怎么办?”